第3章 生命
艾德終於取回了自己的生命。
在圖書館中漫長的閱讀和觀察，艾德可以說是世界上最為聰慧，最為博覽群書的嬰兒，甚至可以說是知曉事物最多的人，畢竟哪怕最年邁的長者也無法親眼目睹他壽命之外真切的曆史。
然而事實證明，人由知識和經曆兩部分構成，知識並不能讓他在麵對感官衰退時保持冷靜，不能保證他不被突然目不能視，耳不能聞嚇的嚎啕大哭。
總歸嬰兒的啼哭不是什麽奇怪的事，隻是再度生下一子的威廉姆斯夫婦有些奇怪，為什麽他們的孩子哭的如此……聲嘶力竭。
保有意識，從嬰兒重新發育，一定是能讓所有智慧生物都膽寒的酷刑。
在上帝視角縱觀曆史的後果就是，艾德是一個純粹的無神論者，但他相信一定有某種力量賜予了他身軀，而不是單純的作為一個能量體存在，他並不清楚自己是先出生再去到那片奇異的空間的。
直到三歲，艾德才逐步擁有身體的控製權，到了五歲，他才能保證自己不會尿床。
從閑言碎語中，他逐漸了解了自己所降生的家庭。
這裏是帝國除了王都外最繁華的城市，威廉姆斯家或許是富貴的商人家庭，從往來的賓客來看，財富和社會地位在一定程度上並不對等，他的父親名為雷契爾·威廉姆斯，多被稱為勳爵，是由財富換得的爵位，這無論是帝國曆史還是七國曆史都並不罕見。
而負責照顧艾德是淡金色短發，身材高挑、行動利落、異常靚麗的女仆，叫做伊諦絲。
雖然服務於威廉姆斯家，性格卻天生清冷，並不擅長過多表露情緒，和他的姐姐的內斂不同，而是缺乏自我展示，曾受過相當得當的服務教育，本該服務於更加顯赫的貴族，現今則全心全意的侍奉威廉姆斯家，年紀不大，僅有二十五，艾德出生那年僅二十，十八歲加入威廉姆斯家。
他喜歡這個女仆，手腳麻利、動作得體，像是小說中描寫的那些無暇的女士，且十足細心，起碼她不會像別的女仆那樣時不時忘記給他替換尿布，亦或者弄錯他喜歡的奶粉。
更加值得一提的是他的姐姐，莉莎·威廉姆斯。
莉莎十五歲，外貌超凡的花季少女，父母的優點各取一樣，臉頰是青澀的果實，恰到好處的肉感托起恰到好處的嫵氣，嫵發自五官，媚源於氣質，她沒有，眉頭如決鬥場上的細劍，細長高挑，鋒銳無比，憑空添了些英氣。
在維利西斯，莉莎並未做過什麽，就已經憑借著外貌獲得了可觀的聲譽。
可惜並沒有哪個幸運兒能獲得她的傾心。
此時少女正坐在床上，拋開了繁文縟節，眼中發光，頂著坐在伊諦絲懷裏的艾德，伸出手戳著孩子的小臉，感受綿軟的肉感，樂此不疲。
“母親，我可以把弟弟抱在懷裏嗎？”她希冀的的望著母親。
“要小心一些，艾德現在還很脆弱，粗心的小家夥受的傷已經夠多了。”說著，威廉姆斯夫人笑著從伊諦絲的懷中托起艾德尚未發育的身軀，隨後將他遞給莉莎。
這不是莉莎第一次抱起弟弟，卻依舊小心而輕柔，仿佛他是一件價值千金的易碎品，而艾德擔心十五歲的少女沒有足夠的力量將他抱起，或者會失手把他落下，所以艾德小手緊緊的抓住姐姐的絲製衣領，這小小的動作逗笑了少女。
實際上艾德已經五歲，適時的“學會”了一些短語和單詞，會行走，早就不是那個一碰就碎的嬰兒了，隻不過他不想暴露自己心靈的真實麵目，所以十分小心的把控自己的行為在五歲孩子該有的範疇內。
這是夫人的房間，理所當然的隻有一位女仆和她的女兒，以及年幼的兒子，兩人正語調平緩的講著家長裏短。
“難以想象，現在的艾德以後會肩負起威廉姆斯家的榮光。”夫人慈愛的道。
莉莎低頭揉捏他的臉頰，絲毫不在乎他的抗議，確實是完全無法想象的未來光景。
但她不願意繼續這個話題，有些忽然的道：“父親呢？”
“治安署的馬帕爾先生舉辦了一場晚宴，邀請了不少貴族和富商，商討城市汙染的治理問題。”
治安署官員宴請商人？莉莎疑惑的道：“這可不常見。”
“或許是近年治安署的財政並不樂觀。”夫人微笑著道：“如果不是本瑟姆院士指出星屑能源對環境汙染造成的市民疾病率飆升，他們還會繼續編造謊言，聲稱什麽事也沒有發生，在將來掩蓋不住時聲稱他們無能為力。”
這句話要是流出外麵，一定會惹來一堆麻煩，這可是對帝國治安署相當嚴重的指控。
但夫人在年輕時就是這樣一位標新立異，心直口快的貴族女性。
莉莎笑著道：“治安署怎麽會發生財政困難呢。”
“治理星屑汙染需要的可不是一筆小數額，他甚至找上了你的父親，尋求資金支持，還需要皇家的明確態度，如果沒有，那治安署每年將在環境維護上花掉一筆天文數字，十年後累積起來可以再開一家治安署。”
夫人說的很直觀，莉莎卻總覺得有哪些細節有些對不上，卻也不想糾結這個問題。
但夫人顯然想到了什麽，她微笑著，內涵豐富：“說起皇家，宴會上還邀請了威廉公爵的長子托馬斯，以表明態度。”
聽到這個名字，莉莎露出了奇怪的神情，她有些惱怒的道：“媽媽，我不喜歡他。”
“為什麽？我認為托馬斯滿腹學識，潔身自好，並不像尋常不學無術的其他子弟們。”
“但他招搖的像隻孔雀，最喜歡鑲著金線的絲綢長袍，不分場合不分地點的穿著他，給我寫過的信，字裏行間全是傲慢，他根本喜歡的隻是威廉姆斯千金未被侵犯的頭銜。”
“你怎麽能這麽想。”夫人有些驚訝，隨後看出女兒的抵觸，啼笑皆非的道：“你總不可能一直抱著你弟弟，他未來會迎娶一位像你一樣顯赫而美麗的女士，而你也總會碰到一位真的紳士。”
“媽媽。”
莉莎平靜的呼喚。
夫人笑著轉移了話題：“那你得要參加待會的茶會。”
“我隻想和弟弟待一會。”
夫人倒是不強求，她的女兒像年輕時的自己，她總不能像當年她最討厭的家長一樣，一味讓女兒去做她厭惡的事。
一旁的伊諦絲行了禮，便跟著夫人一起離開了，她的手藝上佳，家中宴客茶會的茶點都是由她準備的。
望著合上的房門，莉莎將弟弟輕柔的放在床上，歎了口氣。
過了許久，莉莎用自言自語的語氣對著艾德道：“我討厭你，弟弟。”
艾德沉默以對，他現在的身份是個嬰兒，他的姐姐不可能是在和他對話。
莉莎當然也不可能期盼回應，自顧自的道：“在你出生後，我曾欣喜的看著你，等待著你的成長，但僅在一周後我就發現，你的存在堵死了我的其他所有選擇。”
“如果沒有你，我將是威廉姆斯家不可置疑，無從辯駁的繼任者，隻有被擺在這個位置上，我才有資格選擇我的人生。”
“我曾由衷的厭惡著你。”莉莎喃喃低語，情緒低落。
又在隨後極短的時間內收拾心情，眼神堅定，她道：“但這樣不對，嫉妒醜陋而無力，嫉妒自己五歲的弟弟更是，莉莎·威廉姆斯不應該醜陋，至少我自己不允許自己醜陋。”
少女飽含親情的親吻艾德的額頭：“我很抱歉，艾德，我愛你。”
艾德裝作稚嫩的伸出手碰了碰莉莎臉龐，小聲道：“姐……姐姐！”
“噢，艾德，你太可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