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被囚禁者，被遺忘者
這裏是塔托街，是黑幫的地盤，盡管他們不像帝國三百年往前那樣手握著大片土地，以實際領主的身份肆無忌憚的收著地租，時至今日，他們也有自己合法的，賴以營生的生意。
這兩棟緊挨著的公寓樓就是其中之一。
如果他們想一個法師藏起來而不暴露，他們自己的地盤是最合適的囚禁地點。
這附近並不寂寥，也並不熱鬧，周圍排著零散的店鋪，目前開業的僅有一家麵包坊，其餘的皆為夜晚開業的酒吧和私人俱樂部，艾德走進麵包坊，有一個太太在店內忙碌，將剛出爐的麵包整盤放進櫃台。
甜蜜的芳香彌漫在小店裏，而年邁的太太看到了艾德，露出了一個和藹的笑容。
艾德裝作顧客，邊閑逛邊挑選點心，他忽然指著店內角度剛好可以看見的公寓樓，問道：“女士，那兩棟公寓為什麽看上去沒有人居住？”
“噢，先生，你是在找住所嗎？”太太打量了他一下，這樣認為的。
“是的，我從其他星環而來，來了也有段時間了，一直和他人住在同一間長租公寓裏，要我說，那裏的環境很不錯，但我想購置一間屬於自己房子，因為我訂婚了，需要無人打攪的空間。”
艾德笑著道：“長租肯定不適合我們，購買居住地也是相當耗費功夫的一件事，我並不富裕，這裏是我理想中的地段，但如果太過昂貴，我也隻能放棄了。”
“並不富裕？您說笑了。”太太捂嘴笑了起來：“我年紀大了，但這眼睛可尖著呢，幸虧你訂婚了，不然，就憑著身上這幾件衣物，搬到哪裏，哪裏的太太都要把你視為她們女兒的囊中物啦。”
艾德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衣服，露出苦笑，這可是個天大的漏洞，他衣櫃裏的衣服，一部分是姐姐挑選的，大部分出自伊諦絲，他連五穀都不分，哪能知道身上衣物的具體價格。
“不過，我要多說一句，我不推薦你入住那兩棟房子。”
“為什麽？”
太太雙指交纏，然後同時向外一扯，這是“絞繩”的動作，寓指著黑幫：“他們在這條街，沒有做過什麽過分的事，但是靠右的那棟樓，有傳聞說是一間鬧鬼的凶宅，據說裏麵常年照不進陽光，總是會傳來一些奇怪的嗚咽聲，曾經引來過神甫，又被他們趕走了。”
“那都是一些莫須有的傳聞，但就在幾個月前，那棟樓發生過管道爆炸，反正我覺得他們在做什麽見不得人的事，前段時間，我的家人都勸我搬離這裏呢。”
爆炸……是筆記的主人試圖逃離時鬧出的動靜嗎？如果這點吻合，他差點就要成功了。
“那您為什麽不離開？”艾德把挑好的麵包放在托盤上，準備付錢。
“都是習慣，我這裏可是塔托街唯一一家麵包坊，他們做他們的勾當，我賣我的麵包，每家每戶的姑娘們可舍不得我的麵包呢，我怎麽能被嚇跑？”
艾德咬上一口，露出微笑道：“確實。”
他走出了麵包坊，得知了事件發生的具體樓棟，接下來艾德的工作就是解救克拉克了。
大門沒有上鎖，一走進三層公寓裏，艾德就看見牆壁邊緣有著大片燒黑的麵積，牆紙破漏焦糊，他向上走，上麵是正常的公寓裝潢，沒有任何發生爭鬥的痕跡，於是艾德往下走，他砸開地下室生鏽的門鎖，裏麵空無一物，牆壁灰白。
艾德再來到大門走道，在雜亂的燒焦痕跡中尋找，在樓梯側邊找到了一扇嚴實的鐵門。
門下還有一個可以打開的寵物用小門，但被鎖上了。
在進來之前，艾德已經做好了開戰的準備，金屬夾在右臂的皮膚下，隨時準備著，而日記裏這般被嚴密管控的地方，房內和外圍都空無一人，讓他覺得有些奇怪。
他敲響了鐵門，無人回應，艾德展開魔力視覺，房中沒有任何魔力反應，如果像筆記所說的，克拉克是個法師，用魔力視覺看去，不可能一無所獲，就算做了偽裝，他起碼也能看見一些模糊的輪廓。
所以要麽是艾德找錯了地方，要麽是克拉克已經不在房中了。
皮下的金屬開始排列，刻在上麵的法術紋路開始運轉，門把手處的空間像棱鏡一樣碎裂，鎖芯順著難以描述的混亂空間，垂直掉在了地上。
學習了空間法術的威廉姆斯家大少爺用絕無僅有的技巧用來撬鎖，真是有些滑稽，艾德不由得自嘲，以此來緩解莫名的緊張。
這間房應該本是雜物間，被加裝了這樣一扇厚重的鐵門，破開的難度太高，動靜太大，他隻能選擇這樣的手法。
打開鐵門，難以言喻的臭味撲麵而來，是黴味和某種排泄物的臭味，這裏顯然很久沒有被清理過，東西四處擺放，一時間甚至難以下腳。
可以看出，有人在這間房裏長期生活，衣食住行，吃喝拉撒都不離開這裏，留下了難以想象的痕跡和惡臭，唯一的窗戶，以及牆壁都被釘上厚實的鐵板，隔絕所有陽光，房簷低矮，艾德甚至難以直起身，這裏被人為改造的比牢獄更加壓抑可怖，隻有一個燈泡散發著昏黃的燈光。
艾德產生了一種錯覺，他置身於環境中，仿佛自己遭到了囚禁，隻感覺認知中的世界在縮小，壓抑到令人喘不過氣來。
這就是克拉克·本傑明反抗後換來的非人待遇嗎。
艾德說不出話來。
在中間低矮的書桌前，有一張紙堂而皇之的擺在中間，他拿了起來，和那本筆記是同樣的材質，估計是從上麵撕下來的，他很聰明的藏起來作為最後的備用品，上麵的內容不多，一張紙並未寫滿。
“原來，我早在昏迷之初就已經被注射了那支藥劑，我連接上了警示時鍾……我從一開始就沒有選擇權。”
“我開始經常性出現幻覺，我經常會看到維利西斯各個角落裏發生的各類事件，家庭爭吵，戀人不倫，各類肮髒的勾當在幻覺中上演，這些事件時時刻刻在壓迫著我的神經，時間過得越久，我所看到的幻覺也越真實。”
“他們試圖用這樣的幻覺來壓垮我，但我不會屈服，我將繼續等待，我相信凱多先生會為我帶來黎明。”
讀到這裏的時候，他似乎寫的很堅定，薄薄的紙張被鋼筆刺破，留下一個不大不小的口子。
這一麵便沒有內容了。
反麵看去，字跡變得潦草而狂亂，仿佛他又經曆了什麽可怕的事情。
“騙局！一切都是騙局！哪裏有什麽太陽，哪裏有什麽黎明，這一切都是設計好的，當我被傑森·格蘭迪發現的那一刻，這一切就已經被注定了，距離凱多的承諾已經過去了一周時間，我每天都在等待和盼望中度過，但就好像他是我幻想出來的泡影一樣，他再也沒有出現過。”
“我無意間聽到了他們的談話，他們說，凱多隻是他們請來，防止我過早崩潰的幌子，他們為了通過我來連接警示時鍾，通過我來窺探城市裏的所有人，他們在控製我的精神！”
“我已經分不清現實和幻覺的界限，我仿佛隨時可以處在維利西斯的每一個角落，我日日夜夜都聽見奇怪的聲音，牆中一定藏著駭人的巨鼠，隨時會出來啃食我，我要死了。”
至此便徹底完結了。
在正麵看到的破洞，並未出於希望的盼望，而是因為絕望中，墨水用盡，生機斷絕後絕望的刺戳。
這是一本禁忌之書。
這一張紙讓艾德感覺到難以遏製的，前所未有的憤怒。
不僅是因為被囚禁，被以非人方式折磨的克拉克，還為行善舉而死於他們之手，被蓋上汙名的凱多爵士。
不過艾德必須保持理性，他注意到了文中其他重要的信息。
警示時鍾，黑幫的目標是連接警示時鍾。
無論他們的目的是什麽，他們都有了一定的進展，不然現在克拉克應該正繼續被囚禁在暗無天日的牢房裏。
警示時鍾建立的隻是模型，是一個常態下空無一人的城市，在裏麵虛擬起一切，它本不該是監控，但，為什麽克拉克能看到事件的發生？是過去式，還是進行時？
他很想去認為，這是克拉克在信息不對稱下的一廂情願，他其實隻是產生了幻覺，但那是在自欺欺人。
如果以黑幫的目標是警示時鍾為前提去思考，那這一係列騷亂都有了一個合理的說法，更解釋了，為什麽，如果他們的目標是破壞警示時鍾，為何在程序升級開始之後反而完全放棄了對博物館和團隊的騷擾，為什麽不直接選擇暗殺巴塞羅姆教授。
艾德的腦海裏浮現出一個足以引起恐慌的猜想。
希望這個猜想不要成真。
他掏出實時通訊的小本筆記，艾德在叮囑三個中樞安保的人員加強安保，並讓高德弗裏動用一切可能的手段去尋找克拉克·本傑明。
他交代著工作，忽然，握筆的右手開始預警，金屬夾折了鋼筆。
一個男人不知何時出現在他的身後，堵住了去路，艾德看著男人淡金色的短發，沉默片刻後問道：“傑森·格蘭迪？”
而傑森·格蘭迪看著艾德的右手：“天狼？”
而艾德一驚，他能叫出天狼這一名詞，也知道他手臂金屬的由來，這可不是簡簡單單的道聽途說能聽來的。
更讓他驚訝到有些驚悚的事還在後頭，在魔力視覺裏，約有三十多的黑幫圍堵了這間公寓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