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0章 靖王凱旋
皇後薨,葬禮隆重,舉國哀悼。
琴妃穆靜怡剛滿兩個月的身孕滑胎,皇上心疼她,特聖旨安撫,加封為從一品德妃,成為與良妃,淑妃,位列賢貴妃之下三妃之一,因皇後國喪,所以冊封典製暫緩,俸祿賞賜則並沒有少一分一毫。
雪狼族因靖王大軍的連番出擊,潰不成軍,於是匆匆撤退。
靖王爺大獲全勝,收到太後懿旨,快馬返回,參加皇後葬禮,探望重傷的皇上。
縱然哀喪,京城上下還是歡欣鼓舞,敲鑼打鼓地慶祝靖王爺大軍返回,國喪在不知不覺間又變成普天同慶。
皇上寢宮內,風塵仆仆的鳳倫長途跋涉,一身鎧甲未除,也來不及喝杯茶歇歇腳,就割破自己的手腕,放出半碗血,嫌惡地遞給徐厚,他迅速拉下鎧甲護腕,蓋住瞬間愈合的手臂。
徐厚忙雙手碰到龍榻前,喂躺在床上一息尚存的鳳敖霆喝下去。
鳳敖霆蒼白的臉色,頃刻間便恢複了紅暈,精神也見好。
他強撐起身體,對鳳倫露出還算慈愛的一笑,“倫兒,你終於回來了,父皇一直擔心你在北疆征戰……”
鳳倫早已經沒有耐心,他手按在腰間的佩劍上,打斷他的話,“虛偽的客套話還是免了吧,伊浵在哪裏?我要見她!”
“她應該是……在太後那邊。”
“太後?”鳳倫有種不祥的預感,“如果伊浵少幾根頭發,我就砍掉幾顆人頭,既然皇上精神恢複,就請好好甄選,那些皇族子弟該死吧!哼!”
說完,他走出皇帝寢宮,冷煞一揮手,一群金甲護衛將整座皇帝寢宮團團圍住。
“沒有本王的命令,擅自踏出這座寢宮者,殺無赦!”
鳳倫走下台階,飛身上馬,喊了聲駕,在宮道上疾馳而過。
整座皇宮死寂沉沉,平時宮人往來的宮道,因為他帶兵壓製了各處宮殿,交錯的宮道上,都空無一人。卻正是因為這樣的寂靜,而壓抑得叫人透不過氣。
這是他長大的地方,縱然父母都不是親生的,在年幼時,他也曾經拿這裏當成自己的家,可這裏終究不是家,而是一座食人不吐骨頭的魔窟。
他還記得在前麵那處小花園,小時候,他和太子一起玩蹴鞠,被賢妃撞見,結果……那時六歲的自己挨了生命中第一次毒打。
“太子是你的敵人!是你永遠的敵人!我找你來,我含辛茹苦的養你,就是要你打敗他!你竟然和他成為朋友?你怎麽可以這樣氣我?你真是欠打!真該打死你算了,免得我看著鬧心!”
那時的賢妃,看到他,就想到被皇後算計失去的孩子,所以,她憎惡他,卻又依賴他這假皇子的存在。
她拿他是個玩偶,說一句,打一下,幼小的他皮開肉綻,所有的宮人跪下來為他求饒,卻無濟於事,他最後暈厥,痛得失去知覺,不省人事。
他就這樣被鞭策長大,不知道自己被毒打了多少次,硬生生地成了太子的敵人,皇族內所有的事,他都一馬當先做到最好,繼而成為了皇帝最驕傲的兒子。
當年太後前往安國寺,被雪狼族的人抓到,沒有人敢去雪狼族談判,隻有他站出來。可惜,他的勇敢,堅韌,卻並沒有讓他的命運變的比以前更好,反而沉入一個深不見底的淵。
每一年,雪狼族入侵,都由他去抵抗,他殺了很多狼人,也殺了很多被狼人用來抵禦五鳳王朝的人類。血流成河,屍橫遍野,對他來說,就像是年幼時的鞭打,已經司空見慣。
在他以為自己的生命再無美好時,卻愛上伊浵,這個曾經總是與他擦肩而過,看上去平淡無奇,卻又超凡脫俗的女人,成了他生命中唯一的光束。
他步步為營,收攏文武百官,最後,所有的心腹被屠殺的一個不留,又被囚禁,在他剩的孤家寡人時,是伊浵陪著他熬了過來的。
其他女人都期盼自己的男人步步高升,如日中天,她卻對那段苦不堪言的日子甘之如飴。
這個傻女人——他回來了,她一定不能死。
前些日子,他派出驟影保護他,沒幾日卻收到驟影的人頭。
隨後他又派人打探,收到的消息卻是被刺傷且小產的伊浵,被丟在圍場的一處寢帳內,任其自生自滅。
收到這個消息之時,他就發誓,要讓所有傷害她的人,都償付沉重的代價!
鳳倫在太後的寢宮前下馬,
守在門前的護衛將朱紅的大門推開,“靖王殿下,裏麵宮女太監二十人都在,配殿內住著鳳露公主,太後在內殿誦經。”
“進去搜,挖地三尺,也要把王妃找到。”
“是。”
鳳倫一邁進寢宮的院子,就被一個豔紅如新娘子的倩影撞了滿懷。
“皇兄,你終於回來了,人家好想你。”
鳳倫眉頭頓時豎起,手按住鳳露的雙肩,把她遠遠推開。“伊浵呢?”
鳳露不悅冷哼,“這個問題您應該去問皇上呀,我怎麽知道呢?”
“你不知道?”
鳳露擰頭躲開他狐疑的冷視,“皇兄,你這是做什麽呀?審問我嗎?我什麽時候騙過你?你剛回來就這樣對我,你不覺得你過分嗎?自從你前往北疆抗敵,我可是天天都在擔心你!”
“你好端端的安國寺不呆,為什麽要和太後回來?伊浵在海棠閣養胎,你為什麽要把太後帶去,還說沈弘澤會以脈搏斷男女?皇後利用山賊偷襲伊浵,又是怎麽回事?這些不都是被你挑唆的嗎?”
鳳露見他抽出長劍,忙後退開,“皇兄,你是在怪我嗎?我什麽都沒有做,真的!”
長劍直指她的心口,“那就告訴我,伊浵在哪?!”
“我不知道,太後把她關在一個秘密的地方,我什麽都不知道。很多人都傳言,說她為了給她的孩子複仇,給父皇和皇後下了毒,還害得穆靜怡滑胎,雖然沒有證據,但……那個女人聰明地根本不像是人,死了都還能複生,她一定是妖孽!”
“妖孽?”鳳倫搖頭失笑,“露兒,你這腦子若是用在正途,怕是沒有人比得上,隻可惜……”
“你進城時沒有聽到那些歌謠嗎?”鳳露忙道,“有妖伊浵,禍亂而生,殺皇後,除帝王,腹懷鬼胎,妖顏惑眾……”冰冷地劍尖抵在脖頸上,她忙住嘴。“皇兄,這些可都是別人說的,與我沒有任何關係。”
“你一個金枝玉葉的公主,沒有走出皇宮,怎麽可能知道的這麽詳細?”他從懷中取出一張字條,上麵正是她的筆跡,“凡是傳誦這個歌謠的人,都被我殺了,你,也不例外!”
“皇兄……”鳳露從容的笑顏這才露出恐懼。“皇兄,我知道錯了!”
“可惜,太晚了!”
“如果你想要孩子,我也可以幫你生,我比穆伊浵更愛你!你相信我!”
“你永遠都是我的皇妹,你怎麽可能幫我生孩子?別癡心妄想了!”他握著劍正要刺下去,正殿大門內衝出一個護衛,“殿下,王妃娘娘被關在太後內殿的暗格中。”
“把鳳露關入大牢,聽後發落!沒有本王的命令,任何人不準探視。”
“遵命!”
鳳露要張口求饒,被鳳倫憎惡地一掌打暈。
兩個護衛上前來,架起鳳露的雙臂,迅速把她拖走。
鳳倫進入內殿時,太後仍是端坐在她的雕花椅上,撚著佛珠,敲著木魚,口中振振有詞地念叨著。
“心中無佛,念得多了,反而成了對自己的詛咒!”鳳倫冷諷了一句,命令護衛,“把這連一個無辜胎兒都容不下的老妖婆押去遊街,讓她好好看一看,什麽叫眾生疾苦!”
太後手上敲打木魚的小木槌落在地上,佛珠雖然沒有像上次一樣散開,卻還是落到了腳下。“倫兒,你……”
“恩將仇報的老妖婆,別叫本王的名諱,你的命是本王救的,本王想怎麽處置你,不過是一句話!”
鳳倫說完,進入暗格中。
裏麵陰暗,潮濕,還有一股腐敗的黴味兒,地上隻有一張草席,伊浵就躺在上麵,高挑的身子蜷縮的像個蝦子,長發散亂。
草席旁,一個托盤,上麵飯菜都長了蛆,此刻還在貪婪的蠕動汲取著已經所剩無幾的飯菜。
“該死的老巫婆,讓她遊街真是便宜了她!”
鳳倫小心翼翼地探了探伊浵的鼻息,意外的發現,她的呼吸竟然還是平穩的,而她脖頸上的脈搏也有力——謝天謝地,她隻是睡著了?!
“伊浵?伊浵?”
伊浵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室內光線暗淡,視線模糊不清,隻看到一個寬闊偉岸的黑影在麵前晃動,依稀分辨出是個男人,托在她後頸的手熱燙,是狼人才有的溫度。
“無垠,你怎麽又來了?又該吃飯了嗎?”
無垠?
鳳倫怔了一下,她從睡夢中醒來,已經不是第一次喚無垠的名字了。
上次因為這個名字,他差點掐死她,這次,他卻不得不感激這個名字。
伊浵見他不語,打了個哈欠,又揉了揉眼睛,不經意地舉動,率真地像個孩子,“我好想才睡了一會兒呢!我還在囚禁中,如果反而長胖的,怕是會引人懷疑的。禦膳房裏的東西都太好吃了,我肚子上都長了好多肉。”
鳳倫聽著她的咕噥抱怨,不禁失笑,“伊浵,是我……鳳倫。”
“鳳倫?”她頓時清醒過來,卻並沒有抱住他,而是從他懷中掙逃出來,躲去了牆角,自責地捂住自己的嘴。“天呐!我剛才……我剛才叫的是無垠?!”
她赫然想起上次在白泉鎮,因為誤叫了無垠的名字,而被他掐住脖子的情形……心中駭然大驚!
“沒事,沒事……你沒事就好!”他小心地朝她走過去,心疼地拉住她的手臂,不讓她再逃,“我回來了,不會有人在囚禁你,乖……乖!沒事了!”
“你不殺我嗎?”伊浵惶恐地在他懷中顫抖,縱然被他抱著,心裏卻還是不踏實。
“我怎麽會殺你呢?你為我做了這麽多,我為受了這麽多傷害,我補償你還來不及呢!”
“你真的回來了?”
“是,我真的回來了。”他鬆開她,拉住她的手,放在自己清瘦憔悴的臉上。
“你長了好多胡子。”她捧住他的臉,在他臉上摩挲著,又打量著他的一身金色鎧甲。
這俊朗的男子,本該是屬於她的丈夫,可……為什麽,在她知道自己可以有幸福時,偏偏又要失去呢?
“鳳倫,你瘦了好多!你是不是每天都不吃飯呐?你怎麽可以這樣對待自己呢?”
他的淚控製不住,簌簌地滾下來,滑到她捧在臉上的手上,“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她努力地眨巴著眼睛,不想讓自己落淚,心裏卻還是淒愴劇痛,“你是真的回來了!你的淚都是熱的……你真的完好無損的回來了,他兌現了交易!”
“什麽交易?”
“沒什麽。”她搖頭甩掉眸中悲喜難辨的淚,“對了,我爹也回來了嗎?他是不是已經回家了?”
“嶽父他……”
伊浵見他遲疑,頓時有種不祥的預感,“他怎麽了?死了嗎?”
“在最後一次我率軍出征時,雪狼族偷襲我們的大營,嶽父他被雪狼族人抓走了,生死未卜。”
“……”
見她愣愣地沒動靜,鳳倫擔心地把她從暗格中抱出來,放在外殿太後寬大的鳳椅上。
“伊浵,你放心,我已經派人去打探了,很快就會有消息的。我懷疑,祺爾欽.勒金命人抓走他,極有可能是與多年前的一場惡戰有關。那次,是嶽父出謀劃策,斬殺了雪狼族先帝,所以他們……可能暫時不會殺他。”
“沒關係。”伊浵沉思良久,才恍惚尋到自己的聲音,“我爹也做了不少壞事,他也該嚐嚐苦頭。一個人常在河邊走,哪會不濕鞋?沒關係……就讓他吃兩天苦頭吧,我會去救他的,出來混的,總要還的嘛。”
她語無倫次地說著,手握住鳳椅的把手起身,就那麽赤著腳,隻著單薄的潔白寢衣,鬼魅似地走出太後寢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