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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亡國第五十三天

  林堯說要走,林昭神經大條愣是沒發現氛圍不對,成功化解了這麽一場危機,她緩緩吐出一口濁氣,正想感慨兩句,林堯卻倒回來把她也給拉走了:“大廚房人手不夠,你去給王大娘幫幫忙。”


  林昭差點以為他哥失憶了,手指著自己,不確定道:“不是,咱兩好歹也相依為命十多年了,你不知清楚我廚藝啥樣?從前不都是你做飯……”


  林昭還要繼續說,被林堯給捂了嘴,瞪著她恨鐵不成鋼地往旁邊遞了幾眼。


  林昭總算是反應過來了,她飛快地看了秦箏一眼,扒開林堯的手,此地無銀三百兩似的改口:“沒想到我最近苦練廚藝的事竟然被你知道了,走走走,上大廚房去我給你露兩手!”


  林堯默默抬起一隻手蓋住臉:“……”


  演技倒也不必如此浮誇。


  林家兄妹一走,寨子裏其他人也三三兩兩地離去了,隻有看守山寨大門的幾個漢子還留守此地。


  秦箏覺得這氣氛怪尷尬的,用手撥了撥鬥笠,抬腳欲跟上他們:“寨主說大廚房人手不夠,那我也過去幫幫忙吧。”


  一隻腳還沒邁出去,手就叫一隻大掌給牽住了。


  “後山的索道建好了?”這話他問得正經又自然。


  秦箏戴著鬥笠,得微微仰起頭才能同他視線對上,聽他這麽一問,就老老實實點了頭。


  楚承稷道:“多了一條上山的道,那邊的防守得加重些,你同我一道去看看。”


  秦箏被他拉著走了幾步才回過味來,她又不懂排兵布陣,他去部署看守後山的人馬,帶上自己作甚?

  想起昨天那個吻,秦箏又覺得臉上有些熱意,就連被他握著的那截手腕都隱隱有些燙。


  他平日裏瞧著多正經一個人,總不至於在野外胡來吧?

  秦箏自己有的沒的想了一路,腦海裏天人交戰,楚承稷倒是規矩得很,隻是牽著她的手,絲毫沒旁的逾越之舉。


  後山的路有些崎嶇,樹影茂盛的地方,月光都灑不進來,秦箏目力沒楚承稷好,深一腳淺一腳地跟著他走,不小心踩進一個凹下去的土坑,整個人都往前一個踉蹌。


  鬥笠沿撞在楚承稷後背上,秦箏前額也被鬥笠帽上的竹篾刮了一下,疼得她嘶了一聲。


  楚承稷停下腳步,將她頭上的鬥笠揭了下來,語氣中似乎帶著幾分揶揄的笑意:“這會兒你還戴著它作甚?”


  秦箏膚色白皙,方才那一撞,前額直接被鬥笠上的竹篾刮紅了一塊,她揉著額角小聲地吸氣,跟隻受傷的小奶貓似的,讓人覺著可憐又有點想欺負她。


  他那揶揄的語氣莫名讓秦箏有點暗惱,她瞪楚承稷一眼:“怕你大晚上帶我來這後山,被人瞧見。”


  這說得跟偷情一樣。


  秦箏先前戴那鬥笠,純粹是不想讓自己的容貌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祁雲寨的人對她敬重有加,其他山頭的人可不一定。楚承稷帶她走得突然,這鬥笠她便也沒來得及摘。


  此刻的惱,也是惱他大晚上非要帶自己去後山走一趟,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們幹嘛去了呢。


  楚承稷卻會錯了意,他抬手幫她揉了揉秦箏額前被刮紅的地方,意有所指道:“今日王家那姑娘,可不是來尋我的,人也是被趙逵救下後我才知曉此事的。”


  他就差說今天這事,除了他管教的那批人鬧事,旁的同他半點幹係沒有了。


  秦箏想起自己上次誤會他的衣服是那位王家姑娘縫的,知道他解釋這些是又怕她醋,麵上難免有點掛不住,故意道:“林寨主儀表堂堂,英武不凡,一身血性,能得王家姑娘傾心,再正常不過。”


  楚承稷揉著她額角的手微頓,斂了眸色,緩緩湊近她幾分。


  秦箏以為他又要親自己,整個人都下意識繃緊了。


  但楚承稷隻是把按在她額角的手下移,落在她光滑細膩的臉頰上,用不輕不重的力道捏了捏,眸子半眯了起來:“儀表堂堂?英武不凡?一身血性?”


  他笑得溫和,因為離得有些近,說話時溫熱的吐息全噴灑在秦箏臉上:“阿箏誇起別的男人來還真是出口成章,何時也誇為夫幾句?”


  秦箏拂開他捏著自己臉頰的手,隻覺臉上又熱得冒煙,萬幸這是晚上,他應該瞧不見。


  她繃著聲線道:“抱歉,目前還沒想到相公你有什麽好誇的。”


  楚承稷倒也不惱,反而輕提了下眉梢:“為何你一直喚我相公,不叫我夫君?”


  時下的民風,大姑娘小媳婦都能被稱呼一聲娘子,“相公”這一稱謂,涵蓋的可多了去了,朝中士人能得此敬稱,那些個年輕書生也被這般稱呼,自然,妻子對丈夫也可這般稱謂,但總歸是不太親密。


  秦箏神色莫名地看他一眼:“夫君?”


  她搓了搓手臂:“你不覺得肉麻嗎?”


  在秦箏看來,古代版的“夫君夫人”,跟現代的“先生太太”有點像,給外人介紹時候這麽稱呼沒錯,但彼此之間這樣叫,就顯得又奇怪又肉麻。


  楚承稷默了一秒,念及自己也鮮少直接喚秦箏“夫人”,他終是放棄了讓她改口叫“夫君”的念頭,不過聽她一口一個相公叫著,想到隨便一個人在前邊加上他的姓氏,就也能這般叫他,心底還是有點他自己都說不清的不舒坦在裏邊。


  他盯著秦箏看了一會兒,突然問:“我有沒有給你說過我的表字?”


  太子在原書中就一天怒人怨的炮灰反派,哪有提到他表字什麽?不過他自然這麽問,顯然也不記得以前有沒有給太子妃說過。


  秦箏搖頭道:“未曾。”


  楚承稷笑了笑:“那往後你叫我懷舟吧,從前一位長輩替我取的,不過後來沒用,現在隻有你知道這個表字了。”


  風吹過林間,樹影搖曳時,從樹蔭縫隙間碎下來的月光落在他臉上,讓他嘴角的笑意也多了幾分說不出的寂寥。


  秦箏微微一怔,感覺他像是陷入了什麽情緒裏,細嫩的五指主動握住了他的大手,彎起眉眼故意拉長了聲調叫他:“懷舟……哥哥?”


  楚承稷撩起眼皮看她一眼,秦箏立馬收斂了表情。


  她分明從他那個眼神裏讀出了點“你以後多的是機會這樣叫”的意思。


  她幹咳兩聲:“不是要看後山的防禦部署麽?再不快些過去,一會兒回寨子裏就趕不上宵夜了。”


  楚承稷四下看了一眼,瞧見遠處漆黑的林子裏有不少瑩綠色的光點在浮動。


  他道:“你在這裏等我片刻,不要亂走。”


  這黑燈瞎火的,又是在林蔭狹道上,夜風吹得四周的樹木沙沙作響,時不時還有古怪的鳥鳴聲,楚承稷在時秦箏半點不怵,讓她一個人待在這兒,她是萬萬不敢的。


  秦箏揪住了楚承稷一截袖角,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那麽慫:“你去哪兒?”


  楚承稷覺得她若是有個龜殼兒,這會兒怕是已經整個兒縮進了殼子裏,隻剩一隻爪子在外邊扒拉著他衣角。


  他忍著笑意道:“身上沒帶火折子,前邊的路不太好走,去給你找個燈籠。”


  秦箏環視一周,隻覺陰風陣陣,她眉毛都快擠做一團了:“你騙人,這荒郊野嶺的哪來的燈籠?”


  忽而,秦箏似想到了什麽,一臉不可置信地看著楚承稷:“你大晚上把我騙來這後山,不會是想把我一個人丟這兒,捉弄我吧?”


  她瞬間把他那截袖子拽得更緊了。


  楚承稷眼尾抽了抽,實在是想不通他小妻子這些奇奇怪怪的腦回路,解釋道:“那邊灌木林裏有螢火蟲,我去抓些來給你當燈籠照明。”


  秦箏順著他說的方向看去,瞧見果真有瑩綠色的光點在浮動,才鬆了手,幹巴巴叮囑他:“你……你別走太遠啊。”


  楚承稷所有所思地看著她:“你怕黑?”


  但先前也沒見她表現出來過。


  “不是。”秦箏回答的聲音有些悶,但又不願說太多,隻催促他:“你快去快回。”


  她不怕黑,但害怕一個人大晚上呆在林子裏。


  秦箏小時候跟著家裏人一起上山采菌菇,走丟了,被困在山裏過,家裏人叫上全村人找了一天一夜才把她找到了。


  雖然萬幸沒遇上野獸,但一個人在山裏過上一夜,秦箏心裏多多少少還是留下了點陰影。


  楚承稷聽見她催促,倒是沒走,直接在她跟前半蹲下,道:“上來。”


  秦箏感覺自己像個拖後腿的,婉拒道:“你去抓螢火蟲吧,我等著就是了。”


  去後山這麽遠,他背得了她一段路,還能背她走完全程不成?

  雖然自己不算太重,可那也沒輕成個紙片人。


  楚承稷嗓音在夜風裏顯得有些涼:“不上來我真走了。”


  秦箏從他這話裏聽出了點他是要拋下她一個人離開這裏的意思,心中恐懼占了上風,頓時也顧不得其他了,趕緊趴到了他背上,兩臂死死環住他脖頸。


  楚承稷把人背起時,輕扯了下嘴角:“這是要謀殺親夫?”


  秦箏恨不能咬他一口泄憤:“我以前怎麽沒發現你這麽能憋壞?”


  就知道嚇唬她。


  楚承稷沒接話,背著她在崎嶇的山路上也走得四平八穩,他倒是想對她更壞些。


  楚承稷時不時出言讓秦箏低頭,注意避開頭頂的樹枝,秦箏才發現他背著她沒往山道上繼續走,而是去了有螢火蟲飛舞的那片灌木叢。


  楚承稷把秦箏放下後,撕下自己雪白裏衣的一角,抬手一抓就是幾隻螢火蟲落入他掌心。


  他抓了幾十隻包進那角衣襟裏,用係帶係好後遞給秦箏:“拿著路上玩玩。”


  秦箏:“……”


  這是什麽哄小孩的語氣。


  不過他抓的那些螢火蟲包進衣襟裏瞧著雖然有巴掌大一團亮光,光線卻還是極其微弱,一指外的距離都瞧不清,更別提照明了。


  所謂螢囊映雪的典故,隻怕也是把螢火蟲燈籠挨著書本才能看清書上字跡。


  秦箏突然反應過來,楚承稷一開始說去抓螢火蟲,壓根就不是為了給她當燈籠照明的,隻是想抓些給她當個樂子。


  再次被楚承稷背起來時,秦箏一手拿著那袋螢火蟲,一手環過他肩頸,嘴角的笑意怎麽也壓不下來,小聲問他:“你這是打算一路背著我去後山啊?”


  楚承稷嗓音平靜:“要想趕上宵夜,還是我背你走得快些。”


  秦箏嘴角那抹笑瞬間沒了,霍霍磨牙,報複性地一口咬在了他耳朵上。


  楚承稷被咬得輕嘶一聲,卻不是因為疼,她夠著脖子去咬他,胸前的柔軟被擠壓得緊貼著他後背,僅隔著兩層單薄的春衫,實在是磨人,偏偏她還咬著他耳垂,用了些力道磨著。


  楚承稷整個後背都僵直了,呼吸明顯不穩,斥道:“門牙咬人……你屬耗子的嗎?”


  秦箏聽見他呼吸有些重,還以為是自己太沉了,鬆了口,憤憤道:“你才屬耗子,我屬虎的!你放我下來,我自己走!”


  楚承稷沒理她,背著她繼續往前。


  秦箏怕累壞了他,晃了晃腿道:“我能走。”


  楚承稷原本隻是用手臂拖著她雙腿,手掌幾乎是背在身後,沒怎麽碰她,此刻她一雙腿亂晃悠,楚承稷直接懲罰似的用力捏了一把才鬆開:“別亂動。”


  掌心像是起了火,一路燒向他心底,楚承稷突然覺得自己是在找罪受。


  秦箏半點沒察覺他的煎熬,隻覺他後背有些燙,還當是他累出了汗,悶聲道:“我太沉了,我自己走。”


  楚承稷:“雖然不輕,但為夫還是背得動。”


  她被氣得七竅生煙,這具身體明明很瘦,他汙蔑誰呢!她說自己沉那是自謙好麽!


  楚承稷雖沒回頭,但似乎已經猜到了她此刻恨不能再咬他一口的表情,低笑出聲。


  秦箏索性懶得再理他。


  在秦箏印象裏,除了今夜,她還沒見楚承稷那般笑過。


  從前總覺得自己同他之間似乎隔著一層什麽,但這個晚上,秦箏突然覺得楚承稷整個人真實了起來。


  雖然這個形容有點奇怪,但從前的他,給人的感覺總是雲遮霧繞的,現在他會捉弄自己,也會在自己麵前展露最真實的情緒,不再讓她覺著捉摸不透了。


  去後山的這一路,楚承稷細致地給她說了那處設有什麽機關,哪一片是由誰負責的,連暗哨處站崗的人都叫出來讓她看了。


  寨子裏看守機關陷阱的人有些詫異,不過對楚承稷惟命是從,並未表現出異議。


  楚承稷似乎沒把這當回事,秦箏心底卻並不平靜,機關陷阱的位置隻怕隻有寨子裏的核心人員才清楚,至於暗哨們的藏身地點,更是機密中的機密,估計隻有他和林堯清楚。


  離開上一處暗哨後,先前那點別扭的情緒早已消散,秦箏忍不住問:“你大晚上的,折騰一趟就為了帶我來見這些人?”


  楚承稷眉梢輕提,不可置否:“我的首席幕僚當知曉這些,今後若是遇到什麽突然情況,來不及斷開索道,叫人從後山攻上來,寨中又無人,你清楚後山的布防,總能多拖延些時間。”


  他這顯然是害怕上次水匪攻寨的事重演。


  秦箏沒想到事情過去了這麽久,他竟是一直記著的,心口有些微澀。


  生平第一次,她在一個跟自己沒有任何血緣關係的人身上,感受到了被視若珍寶的在乎。


  楚承稷見她望著自己紅了眼眶,還當是自己說錯了什麽,眉頭蹙起,用連日練兵練得有些粗糲的指腹輕輕抹了下她眼角:“別怕,那日的情況不會再出現,我同你說這些,隻是以防萬一……”


  他話音一頓,因為秦箏突然撞進他懷裏抱住了他。


  她撞過來的力道不大,楚承稷卻感覺到像是有一朵月曇落在了他心口上。


  他抬起手按在她後背,一下一下輕撫著她烏黑的長發,不是安撫,勝是安撫。


  月光皎皎,螢光渺渺,婆娑的樹影下,相擁的二人好似存在於一副水墨畫中。


  好一會兒,秦箏才悶聲問:“為什麽對我這麽好?”


  楚承稷:“阿箏少誇旁的男子幾句,為夫自然待你更好些。”


  秦箏:“……”


  氣氛算是被破壞了個徹底。


  她默默結束了那個擁抱,收起自己前一秒泛濫的感動,“回去吧,大廚房該開飯了。”


  他們從上一個暗哨崗那裏要了個鬆脂火把,回去的路上可算是有東西能照明了。


  楚承稷看著拿著火把走得飛快的秦箏,突然覺得自己方才就不該拿那個鬆脂火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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