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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亡國第六十一天

  城樓上驚鼓一響,城牆上每隔數米就放置的火盆似火龍銜珠全燃了起來,亮若白晝。


  守城的將士傾巢而出,蝗蟲螞蟻般一窩蜂往城樓上湧,攀著鷹爪鉤上城樓是十幾名高手直往下衝想去開城門,卻前進得艱難。


  能攀著繩索上城牆的好手畢竟是少數,楚承稷和林堯親自開道,又有王彪和趙逵兩大力拔千鈞的重力形武將,一路殺到城門下方,楚承稷林堯做掩護,趙逵和王彪合力才將厚重的城門打開了。


  留守在外的人馬喊殺著衝進來,跟城內官兵廝殺做一片。


  城樓處的守軍人數有限,很快就被這支沒有番號也不知來曆的大軍攻占了上風。


  聞詢趕來的殘餘青州城守軍在城門內列陣迎敵,領軍的卻是個身著儒袍身形幹瘦的文官。


  但見那文官一聲大喝:“哪來的宵小之輩,竟敢犯我青州之地?”


  林堯遠遠瞧見了,還同楚承稷嘀咕:“看來這青州城內當真是無人了,一個文官竟頂起了武將的差事來。”


  這支擋道的殘軍不過千餘人,隻要一聲令下,他們這邊就能把對方衝個人仰馬翻。


  楚承稷看著那身姿煢煢站在陣前的幹瘦文官,眼底卻閃過一抹複雜。


  這文官名喚宋鶴卿,與秦國公乃至交,本在禦史台當差,說起來原太子能順利娶得秦家女,也有他的一份淵源在裏邊。


  宋鶴卿為人正直到有些死板,也不屑與人結交,朝中大小官員,但凡做錯事都被他逮著彈劾過。楚煬帝在位時,不理朝政醉心煉丹尋求長生之法,他彈劾的折子更是把楚煬帝罵了個狗血淋頭。


  楚煬帝盛怒本要斬他,秦國公不惜觸怒聖顏也要保宋鶴卿一命,他才得以被貶至青州下方一個小縣做縣令。


  原太子再提出求娶秦家女時,大女兒秦國公尚且能以有婚約在身拒絕,原太子為逼秦箏嫁入東宮提出要娶秦家小女兒,秦國公再出言拒絕,無疑就是不把天家放在眼裏,又一次開罪皇帝,這才有了太子妃悔婚嫁入東宮一事。


  宋鶴卿此番能調回青州主城,也是青州知府死後,他臨時頂上來的。


  楚承稷對身後眾人道:“爾等且在此等候,我上前同他交涉。”


  林堯聽他這麽說,當即就意識到對方隻怕是楚承稷相識的楚國舊臣。


  楚承稷一人催馬上前,兩方人馬都拉緊了弓弦,燃起的鬆脂火把將他的影子拉得老長,一張冠玉似的臉在火光映照下忽明忽暗。


  宋鶴卿眯眼看著對方單槍匹馬過來談判的人,蒼老而幹瘦的身形挺得像是一顆青鬆。


  他今日是抱著必死的決心召集這幾百殘兵前來迎敵的,對方人數上遠勝他們,卻選擇談和而不是強攻,委實叫他有些意外。


  但不管對方是何居心,隻要能保青州百姓性命無虞,他便是死,也無憾了。


  待楚承稷馭馬走近,他看清楚承稷臉時,飽經滄桑與世態的的一雙眼裏,竟泛起混濁淚光。


  楚承稷下馬,對著宋鶴卿一揖:“宋大人。”


  曾幾何時,宋鶴卿也抑鬱不得誌,惱太子行事荒誕,可在楚國國破,楚帝自戮後,再見到楚承稷,湧上心頭的隻有滿腹心酸:“太子殿下……”


  楚承稷道:“異族來犯,內亂四起,河山破碎,民不聊生,今高坐帝位的,非是明君,我欲重整河山,庇我萬民,宋大人雖隻授過孤半日課業,卻也是孤恩師,孤不願與宋大人兵戎相見。宋大人若還願為大楚效力,孤虛席以待。”


  這一番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的話說下來,句句直戳宋鶴卿心窩子,他早已是老淚縱橫,若不是時局動蕩,治下百姓不得安生,他也早同好友一般以死明誌了。


  宋鶴卿撩起官袍,跪地叩首時,那筆挺如青鬆的背影才折了下去:“老臣願誓死追隨殿下!”


  宋鶴卿身後那數百官兵也收起了武器,齊聲喝道:“我等願追隨太子殿下,光複大楚!”


  趙逵扛著釘錘坐在馬背上,一臉迷惑問王彪:“那邊喊什麽呢?什麽太子不太子的?”


  隔得太遠,這邊壓根聽不見楚承稷和宋鶴卿說的那些話,王彪也是抓耳撓腮:“俺咋知道?”


  他求助一般看向林堯,林堯道:“軍師就是前楚太子。”


  周圍響起一片倒吸冷氣聲。


  王彪險些咬到自己舌頭:“太……太子?”


  林堯知道是時候了,舉起手中兵刃,帶頭大喝一聲:“追隨太子,光複大楚!”


  因為他方才那句話,站在前麵的人都知曉是怎麽一回事,舉起兵刃跟著大喊起來。後麵的人見狀,以為他們一開始就是為太子做事的,隻是瞞得深而已,起兵可再沒有比光複大楚更名正言順的理由了,也紛紛舉起兵刃附和,一時間呼聲響喝行雲。


  拿下青州城後的布防計劃,楚承稷在山上時就已同林堯商議好了,如今又有宋鶴卿鼎力相助,還平白多了一千人馬,接管青州城可以說是比預想中的還要順利。


  當晚,青州城樓上就換回了大楚旌旗。


  這一夜諸多要事需要交接,兵防部署也是楚承稷親自去查驗過的,對進城的大軍更是三令五申,不得叨擾青州城內百姓,違者軍法處置。


  林堯跟著楚承稷跑了一晚上,雖然沒打一場苦戰,可回到青州府衙後,還是累得腿肚子都酸疼,身上那件布甲裹著怪熱的,早被他脫下放到一邊。


  見楚承稷回來後就研墨似要寫什麽東西,還當他是忘了脫布甲,好心提醒:“殿下,那布甲裏縫的棉花,您若是熱可以脫下來。”


  楚承稷隻道:“不熱。”


  林堯狐疑地瞅了瞅他額前那顆汗珠子,這還不熱?


  天剛明,船艙外就響起敲門聲:“主子,有急報!”


  沈彥之從案前抬起頭來,不遠處的地上還倒著一個空酒壇,宿醉的後果就是頭疼欲裂,他眼底布著不少血絲,整個人都充斥著一股頹敗感,沙啞開口:“進來。”


  “主子,青州城失守了。”陳青臉色難看。


  沈彥之按著額角的手一頓,眼神瞬間鋒利如刀:“什麽?”


  陳青額前浸出了冷汗:“前朝太子昨夜帶兵攻下了青州城。”


  沈彥之額角一條青筋凸起,嗓音冷厲:“前朝太子不是被圍困在兩堰山麽?他如何去的青州城?”


  陳青道:“探子在琅琊山山腳下發現了馬蹄印,沿著蹄印一路追蹤,發現有人在兩山山崖之間修了一條索道,想來那群匪徒就是從索道下山的。”


  沈彥之嘴角噙著一絲薄笑,整個人周身氣息愈發陰沉可怖:“斥候幹什麽吃的?兩堰山和琅琊山兩山之間有條索道與相連都不知?”


  陳青垂下頭去,“斥候原先查探過,那山崖之間隔著元江,相距至少五十餘丈遠,並無任何連通的橋梁索道。”


  這突然多出來的一條索道,在陳青看來實在是匪夷所思。


  沈彥之果然冷笑起來:“你是想說,那條索道是憑空出現的麽?”


  陳青把頭垂得更低了些:“屬下不敢。”


  沈彥之很快對目前的局勢做出了判斷,“留一千人馬繼續在此守著山賊窩的大門,另派一千人從索道攻上兩堰山,若找到太子妃,不可傷她一根毫發。其餘人等,隨我去奪回青州城!”


  剿匪的三萬精兵南下了兩萬,僅剩的這一萬也是靠青州糧倉養著的。


  沈彥之暗中留在青州,隻為守到山上糧草告罄,手刃前朝太子、帶走秦箏,怎料中途卻出了這樣的意外。


  他就不信,他帶著八千精兵,還殺不盡前楚太子手底下那幫烏合之眾!


  兩堰山。


  秦箏昨夜回來得晚,但心裏記掛著寨子裏的事,睡眠比平日淺,鄰近的雞鳴聲響起,她便醒了。


  起身後發現窗戶外時不時傳來幾聲“咕咕”聲,她走過去打開窗葉一看,果真是那隻信鴿停在了窗邊,不知等了多久,但那雙豆豆眼裏,仿佛是有幾分不滿在裏麵。


  秦箏取下它腳上信筒裏的信後,照例給它灑了一撮碎米,信鴿啄完才拍著翅膀飛走了。


  她站在窗前看了一會兒,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總覺得那信鴿比起從前好像圓了不少。


  信是楚承稷寄來的,說他們已順利奪下青州城,秦箏懸了一夜的心總算是落回了原處。


  昨夜怕出什麽意外,她一直都在琢磨如何加強後山的防禦工事。


  山崖那一片光禿禿的沒有樹木遮擋,若有敵襲,他們的人隻能躲在樹林裏才能找到庇護物,處境太被動。秦箏讓人用之前燒瓦時順帶燒製的磚石在山崖處搭建幾處簡易掩體。


  隻能說未雨綢繆確實是有效,後山來報有情況時,秦箏叫上林昭匆匆趕了過去。


  到了後山,隻見對麵山崖上站在黑壓壓一片官兵,昨夜建起的磚垛掩體後麵,都藏了兩名弓箭手,巴掌大的孔隙剛好能對外放箭,卻又能避免被敵方的箭鏃傷到。


  藏兩名弓箭手,主要是為了一名弓箭手拉弦上箭的間隙,另一名弓箭手能頂上,不至於叫攻過來的人鑽了空子。


  林昭看著對麵山崖,握著苗刀的手都緊了幾分:“官府還能派這麽多人來攻寨,隻怕青州城那邊也少不了一番惡戰。”


  山寨裏留守的青壯年不到百人,若是官兵攻過來,對她們就是一場碾壓式的勝利。


  秦箏怕她衝動,給她分析當前的形勢:“兩堰山的地勢,咱們隻要死守,官兵來再多也拿我們沒轍。你哥他們估計也是隻守不攻,如今糧草充足的是我們。官兵沒法從青州城內拿到補給,屆時隻會自亂陣腳。”


  林昭捶了下一旁的樹幹:“那就耗下去!”


  鐵索那頭斷開了,對麵的官兵一開始的確是沒想到過來的法子,等他們也推著數台床弩抵達對麵山崖時,秦箏就意識到不秒了。


  對方竟是直接把繩索係在弩箭上,靠著床弩的巨大爆發力,將弩箭射到這邊山岩壁上,這樣一來繩索就抵達這邊形成簡易索道了。


  官兵腰上綁一條繩,另一頭拴在隨著弩箭射到這邊山岩的粗繩上,正攀著粗繩慢慢往這邊過來。


  顯然官兵那邊也有人懂索道的原理,想用這種方式來引渡。


  林昭擔心真叫他們攻過來,提刀就要上前:“我去砍斷那條繩索!”


  秦箏拉住她,語氣篤定:“他們過不來。”


  她一開始用床弩把繩索送過去時,可沒直接把弩箭射進岩層裏,而是讓陸家人配合,把繩索的一端栓到了樹上才引渡鐵索的。


  原因無他,這山崖上的岩層是砂岩,一碰就散,弩箭的一部分插入岩層,繩索上再受重力,弩箭可不瞬間就被扯了出去。


  果然,秦箏話音剛落,這邊山崖壁上就脫落幾片砂岩,嵌入岩層的那枚弩箭也脫落掉入山崖,主索一鬆,攀著主索過來的官兵也跟著墜了下去,一時間整個山崖都回蕩著那幾名官兵的慘叫聲。


  這樣的高度落下去,底下又是湍急的元江水,基本上是沒有活命的可能了。


  有了幾個人拿命做實驗,對麵的官兵知道此舉行不通,倒是沒想再用這法子攻過來。


  這一僵持,就是數天,後山那邊全天都有人輪崗看守,稍微有點風吹草動都會有人報給秦箏和林昭。


  楚承稷和林堯一走,秦箏跟林昭在寨中差不多就是在他們原本的位置。


  秦箏知道她們這邊僵持著,隻怕楚承稷那邊和留守青州的那支剿匪大軍也是僵持著的。


  擔心有什麽萬一,她跟林昭提議教寨子裏的年輕女子們幾招防身的招式,若真到了絕境,她們也不至於任人宰割。


  林昭自是滿口答應,寨中的年輕女子們知道當前的形勢,在隨時都有可能沒命的危機意識裏,一個個都學得可認真。


  秦箏也跟著練,她不指望自己能練得有多厲害,但這平時能強身健體,遇到危險能保命,怎麽看都不虧,就是頭兩天運動量過度,秦箏有些腰背酸痛,後麵漸入佳境了,她倒是體會到習武的妙處了,時常還會找林昭給自己開小灶教習。


  林昭教人練了幾天功夫,倒是把當教頭的心思給激出來了。


  這天帶著眾人演練結束後,她興致勃勃地問秦箏:“阿箏姐姐,你說我往後組建一支娘子軍如何?”


  作者有話要說:  楚承稷:阿箏縫的衣服,再熱也得穿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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