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落水
她心裏起了些惱意,伸手將那倒影打散,水波流動般有一個紅色的影子竄過。她仔細盯著那影子,它一下便深入潭底沒了蹤跡。
應當是魚。
她又用手撥動了一下,又有一隻被驚動而竄出來。
三來四去的,她起了玩心,讓春燕去找水瓢之類的器物,春燕不放心她不想走遠,她就讓春燕到之前她們走過的地方截一段樹枝來,春燕隻好令命去了。
她將頭靠在膝蓋上,看著潭中的水波以及時不時竄出的影子,她多想也像這些遊魚一般自由,多想繼續天真無憂,可是我不犯人卻總有人要來犯。
她蹲了一會覺得腿有些麻了且方才的興致也淡了,她起身整理了下衣擺打算去找春燕。
正巧這時候有交談聲傳來:“……的日子還沒定,他們說讓我們在等些日子。”
“我知道了,你同他們說……”
錦青和來人打了個照麵,對方看見她迅速停了要說的話。
對麵的人著一身布衣長裙,長發半綰插一隻木簪,麵容未著脂粉卻如若舜華般嬌豔,眉若飛雲,眸似星子,秀鼻朱唇,尤其下巴上的一點美人痣更添姿色。
錦青沒想到會在這裏見到她。
現下忠慶侯府一共有兩個女兒,錦青分明年長,卻是二姑娘,大多數下人都以為是按整個裴家來排即錦霜為長,但實際家族排位是全部子女一起,並不將男女分開。而這其中真正的原因是裴縉還有一位女兒,錦青有一個姐姐,裴縉與秦徽的女兒,裴錦胭。
前世的錦青失憶之後驟然得知自己有一個姐姐,她那時已然沒功夫去細想這件事,如今又是不經意間的一個相遇,她將這些日子裏發生的一切都聯係了起來。
當初她在私塾琴閣外見到的那個自稱是惜柳侍女的丫鬟就是其實錦胭,裴縉一直在為錦胭回到裴家做各種準備。
他讓惜柳進私塾,讓錦胭借著惜柳的名號得以了解侯府中的一切。而惜柳與錦胭是如何有的聯係她不得而知,但她前世的記憶中錦胭琴藝一絕,所以之前春日宴上孟鳶說過那位惜柳口中琴技絕倫的裴家姑娘很可能就是錦胭。
惜柳知道錦胭的身份,所以第一日才會對她有如此失禮的舉動,因為她們都認為惠莊毀了秦徽。這也不難想到秦念徽當初在流蘇閣外馬車上說的話定然是因為她也知道錦胭的存在,並且秦家也在想法設法讓錦胭回到侯府。
所以,裴縉在老夫人麵前保下她,也是為了同惠莊講條件,讓錦胭順利回府。
這一切都是他們計劃好的。
他們的目的是為了推倒惠莊。
錦青一時間寒意席卷全身。
她以為她看懂了,其實不過是井底之蛙。
兩人對視良久,都各懷心思,還是身邊跟著的小丫鬟百合打破了沉默:“這裏是後山,尋常不讓客人來的,這位姑娘還請快快離去罷。”
錦胭先移開目光,打算同百合離去,就聽到錦青開了口:“也不算第一次見,姐姐這樣離去倒是生分了。”
錦胭腳步一頓,心裏驚愕非常。
當初她去私塾都是有稍微易過容的,就算錦青認出了她,那這聲“姐姐”從何而來?難道錦青知道她的身份?
“我都住在這蘭若寺裏,不知姑娘所言何意。”
“都在計劃著如何光明正大地回裴府了,你還不知我的意思麽?”
錦胭回首,眸子裏全是震驚,錦青居然真的知曉!
是誰告訴她的?
“怎麽?姐姐怎麽如此驚訝?”錦青回視她,目光清澈眼底神色卻複雜,“是因為我提前知曉,會破壞了你們的計劃麽?”
錦胭迅速收斂好情緒:“我的確不知姑娘何意,就此別過。”
錦青道:“如若我不讓你回府呢?”
錦胭抿唇,錦青露出女兒般的天真神色,認真問道:“現下世人隻知忠慶侯府有兩個女兒,錦青和錦綰,那麽,錦胭又是誰?”
錦胭徹底沉了臉色,上前兩步走到錦青跟前:“你想做什麽?”
錦青輕聲道:“是你們,你們秦府和我父親,想做什麽?”
錦胭眼睫輕顫,一時間腦海裏閃過思緒萬千。她沒想到錦青知道,還知道的如此多。如若錦青都知道,那惠莊隻會知道更多。可她們沒有絲毫舉動,今日錦青來是否就是來給一個警告?那她還能順利回到侯府麽?
“不會的。”錦青仿若能洞悉她的想法,“我不會讓你會府的。”
錦胭眼裏閃過殺意,她必須要回府。
“你……”
錦青目光越過她往後麵看了一眼,然後突然笑了一下,紅唇一張一合間,整個人居然開始往後仰。
錦胭瞬間瞳孔收縮,下意識的伸手去拉,錦青避開她,整個人落入潭中。身後傳來腳步聲和驚呼,她沒有絲毫猶豫,直接跟著跳入了潭裏。
刺骨的冰冷,寒意穿透皮膚深入骨髓,水流令錦青半眯著眼,不能呼吸。她看見了潭裏的紅色影子,是一尾尾紅鯉魚,鱗片帶著金光,在她眼前遊動。
很快她開始感覺胸口疼痛,身子還在往下沉,她感覺到又有人跳下了潭,水波晃動間,有人朝她這裏遊來。
錦青被人救起後發了三日的高熱,在這期間她有過短暫的清醒,但眼前的景象都是模糊的,然後很快她又陷入昏迷。
第四日的時候她清醒了,雖還未退熱,但能半坐起身和開口說一兩句話,惠莊將近半個月來蒼白疲倦的臉上總算有了喜色,整個西院沉悶的氛圍也緩和了不少。
她醒之後身子恢複的就特別快,第五日退了熱,有了些力氣,第六日已然可以下地走了,但惠莊不讓她多動。這期間裴縉親自來看過三四次,每一次都神色複雜、欲言又止。錦青知道他想說什麽或者是問什麽,但她不會主動開口。
她回想自己昏迷的這段時間裏,她似乎一直在做一個夢,夢裏的內容破碎而模糊,她分不清是她的記憶還是純粹的夢境,但她記得一個名字,趙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