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城府
趙期來到院子裏的時候錦青正在院中的小石桌上泡一壺碧螺春。
闕城是沒有的,這是她從裴府帶出來的,也隻剩這麽一小塊,本想省著用,今日也不知怎麽的,就給泡了。
趙期毫不見外地撩袍坐在她的對麵:“妹妹習過茶藝?”
錦青將第一遍水濾掉:“不曾,隻看過罷了,隨意泡上一泡。”
錦青手法嫻熟,泡好了第一杯,往趙期那推:“嚐嚐麽?”
趙期接過,輕嘬了一口。
錦青瞧他:“如何?”
趙期眉目溫柔:“甚好。”
這一眼看得錦青心中一動,下意識垂眸避過,轉而又覺得自己實在有些刻意,開始認認真真斟茶。
趙期看著她的手法,感覺不像是新手:“妹妹在裴府也時常自己泡茶麽?”
錦青手一頓,而後將茶壺放下:“偶爾興起。”
她在裴府時哪需要自己動手泡茶,不過是在薛府時用來打發時間的。
“你同陳別認識?”
錦青想起方才的遭遇,心裏有些不舒服。
無論是陳別還是玉心,都讓人覺得奇怪。
“我也正要問這事。”趙期收回笑意,“陳別此人城府極深,你不要與他交往過甚。”
錦青挑眉:“他是如何?”
趙期不答反問:“你應當聽說過京城陳家罷?”
“現任正殿大學士的那位麽?”錦青回憶了一番,有了些印象。
說到這個陳家,其實和薛府有些相似。
陳家的本家並未在京城,是現任正殿大學士的陳主儀當初高中探花,繼而得先帝信任與歡心,舉步高升之後在京城安了一席之地,逐步到達如今的地位。
但裴家與陳家交集不深,市井也少有傳聞,錦青不甚了解。
趙期顯然比錦青知道得多:“陳家的祖家就在闕城。”
錦青立馬反應過來:“陳別是陳家人?”
趙期點頭:“還是入過祖譜的嫡親少爺。”
是否嫡親最重要的便是有無入祖譜。庶子是入不了祖譜的,而入了祖譜的子孫才是被承認的,才有資格繼承家業或是做決策。
陳家居然把一個入了祖譜的嫡親少爺送到西北來,著實令人猜不透。
看錦青一臉疑惑,趙期本又起了些壞心思,但轉而一想陳別那張臉,又消了下去。
“陳別出生時有過一個寓言,大致意思就是此人能帶來家族興旺,也能帶來毀滅。”趙期將茶喝盡,將茶杯在手中把玩,“剛開始陳家都覺得他是興旺的,好生嬌貴養著,直到有一天,他推了懷有身孕的姨娘一把。從此之後陳家再也沒有誕生過一個活著的孩子。”
換做從前,錦青絕對也會相信這就是寓言的印證,而現在她第一個想到的是有人利用寓言設計陷害。
“陳別的母親為了保住他,把他送到了這,差不多也有七八年了。”趙期神色冷淡,“之前闕城有個歌謠,大致就是把我和他連在一起,畢竟都是個空有虛名卻毫無地位的世家少爺。”
錦青第一次聽趙期說起他從前的經曆,雖說之前也聽別人說過,但聽本人說總還是有些不一樣的感覺。
趙期似乎是知道她心裏想什麽,把茶杯放下,輕笑了一聲:“可是我現在翻身了,去了趟京城,現下整個晉王府也都是我的了。”
也不過是個空殼子罷了。
錦青心裏這般想著,卻也沒說出口。
趙期接著道:“陳別從來就沒放棄過要回到京城,更別說看我翻了個身,他更是覺得希望盛大。”
“可他似乎身有重病?”錦青回想起陳別的一步三咳,闕城到京城這段路尋常人都覺得路途遙遠、風霜撲麵,更何況是他。
“是當時在陳家留下的病根。”趙期道,“當初這件事鬧得很大,隻不過都被陳家壓了下來,畢竟家醜不可外揚。陳別的母親為了保下他,當場自盡。他奄奄一息被送到這闕城來,哪裏肯放下這怨,終歸想搏一搏的。”
“那這同我又有和幹係?”
她與陳別素不相識且裴陳兩家也無甚交情,她感覺趙期這番忠告大可不必。
趙期輕敲石桌:“你覺得林月為何會對侯爺如此殷勤?”
“自然是想攀上裴家離開晉王府。”
“那陳別也是同樣的想法。”
錦青還是想不通:“但我實在沒什麽本事,他攀也沒用。”
“你別忘了你身後還有長公主。”趙期道,“更何況有用沒用現下他有的選麽?在這闕城幾年毫無起色,當然要抓住各種機會搏一把。”
錦青突然之間明白了方才他們兩人對話裏隱含的所有內容。
所以今日之事實際是陳別精心設計,借此通過錦青接上裴縉與惠莊,之後他在慢慢謀劃他的大業。
但他沒曾想在晉王府門前遇到了趙期,一眼被看穿了心思。
不過就算沒有趙期,以錦青現下的心境也不會如此容易得被他利用。
“不過他那侍女當真隻是侍女麽?”
想到玉心那番跋扈樣子,錦青就百思不得其解。
喜鵲這性子她尚且覺得不妥,就怕哪日惹出了什麽事。就算西北荒得很沒多少人的身份能大過陳別去,但他若想著回京,玉心這性子怕一進京就得將貴人得罪死了。
按陳別的性子,不該出這般的失誤。
趙期笑了一下:“這就是陳別的厲害之處了。”
錦青不解,趙期道:“你覺得把什麽人放身邊得當?是你毫無破綻的人,還是你抓得住把柄人?”
錦青恍然:“陳別是故意的。他將玉心養成這樣,就是故意暴露他自己的缺點,讓陳家的人覺得能拿捏得住他,可以隨時以此要挾。”
趙期點頭:“不錯。況且如若陳別真的回了京,他就算是陳家的人,陳家總會多加看管他那個侍女,至少不讓她隨意惹出事。”
經趙期這麽一說錦青才算意識到之前他所說的“陳別城府極深”。
“不過除此之外他自己也有私情。那侍女是他母親留給他的最後一樣東西,從小跟著他長大,難免就會嬌慣。”趙期把茶杯放下,目光看向錦青,“今日同妹妹聊了許多,倒也暢快。隻想著妹妹多加注意,畢竟人心難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