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他為什麽要拋下她
當柏裏接受搶救的時候,汪清雨連濕透的衣服都沒心思換,就坐在門外的椅子上焦急等待。
體力嚴重透支,睡眠嚴重缺乏,營養嚴重不良,體溫嚴重流失,她卻依舊穩穩地坐在那裏,仿佛絲毫感受不到痛苦,偶爾連她自己都會對此嘖嘖驚奇。
在這個時候,恐怕汪清雨的本能也不會允許她倒下吧?
一路上,她和崔維落之間一個字的交流都沒有,之後他終於耐不住,走上前來要求她去休息,但被她無視掉,他便臉色不佳地甩手走人了,隻留下些人手來照看。
汪清雨的右耳後側和手腕都被碎玻璃劃了兩道口子,不輕不重的,傷口的血漬早已幹涸,後來有小護士帶著工具來給她包紮,她也就如同木偶般乖乖任其擺布,兩眼依舊蒙著一層空洞的蒼白。
柏裏是什麽時候受傷的呢?一想到他竟強忍著這麽嚴重的傷口,反而用手臂將她護在身下,她就感到一陣撕裂般的心疼。
她的雙手布滿暗紅的血跡,此時幾乎都凝結成褐色,散發著腥氣,極其可怖。小護士一直挺淡然的,細心而輕柔地拿棉球為她把手指擦拭幹淨,汪清雨就望著髒掉的棉球發呆。不管小護士說什麽,她還是死活也不肯放下那塊同樣血跡斑斑的手帕,隻好從左手導到右手,再拿回左手。
在每一秒都漫長到如同一年的等待時光裏,她的目光遊移飄忽,頭腦也不甚清醒,無數鏡頭碎片般劃過腦際,常常不由自住地就陷入莫名的臆想和回憶。
她回想起自己當初學做飯,便自然而然地開始設想當柏裏醒來,她要做些什麽給他吃,才好補養身體,加快愈合。她一道菜一道菜地悉數過來,柏裏愛吃不愛吃的東西她全部一清二楚,好不容易才在腦海裏梳理出一份菜單來,之後便想著如何購進材料、每樣要準備多少……
記得當初苦練廚藝,明明是為了討元駒的歡心,第一個品嚐的人卻是柏裏。他吃什麽都說難吃,最後還厚著臉皮把盤子底都吃個幹淨。這次她可想好了,一定要讓這個嘴硬的家夥親口承認好吃,說一百遍給她聽!
她還回想起那時柏裏無數次難以啟齒的“喜歡”。他和女朋友分手了,故意在她麵前輕描淡寫地提起,她卻會錯了意,沒神經地勸他跟女友和好,挨了他好幾道白眼。
他還有意無意地占她點小便宜,然後恬不知恥地叫囂著“大不了你再親回來好了”;他卻又一向隱忍,麵對她的幸福,唯一的舉動便是悄然退出;分別之時,他還曾信誓旦旦地說著“有人替我保護你”……
她怎麽離得開柏裏呢?!從他在她的生命中出現的那一刻,就為她帶來救贖,以往如此,今日依舊。
心髒完全被恐懼攫住了,有可能失去柏裏的想法如利刃般折磨著她,讓她雙手連帶著全身瑟瑟發抖,克製不住地想蜷縮起來。
可元駒在哪裏?!他為什麽要拋下她,讓她獨自麵對諸多痛苦?
明知道元駒不會出現在她身邊也是合情合理,但心中的苦悶和埋怨就是洶湧而出,她不禁痛恨起如此卑鄙的自己了。
……
在被負麵情緒徹底壓垮之前,最後終於有一個白大褂停在她麵前。她惶惶然抬起臉龐。
“玻璃的力道極大地劃穿了病人的喉嚨,有些傷到氣管,幸好沒有再深一些,否則嗆血都可能導致他窒息而死。因為沒有傷到動脈,所以已經脫離了生命危險,隻是說到痊愈……”
後麵的話汪清雨全部聽不到了。
柏裏脫離了生命危險。
她下意識地猛地站起身,耳中嗡嗡然回蕩著這句話,如同世界上最美妙的樂章,被最甜美的聲音反複吟唱。
柏裏沒事了。她就知道他會沒事。
從今往後,她和他照舊是左手和右手,心房和心室,再也不分開了。
思至此,汪清雨露出癡迷的笑容,頭腦一沉,安心地墜入無盡的黑暗之中……
她竟萬萬沒料到,這晚竟是最後一次見到柏裏。
這一病病了好久,沉重詭異的夢境如同蛛網般將她裹縛其中,她翻來覆去,苦苦掙紮,卻難以清醒。時而像是墜入冰窖,時而又像是掉進火爐,有時似乎被巨大的陰影追隨,筋疲力盡卻難以逃脫,有時又對著什麽苦苦追逐,卻無論如何也抓不到它的蹤影……她聽到耳邊不時傳來私語或尖叫,卻分不清哪邊是現實……
再次醒來,竟已是幾天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