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天天
那天,在孟天天發現元駒不見之後,馬上就猜到他是去尋找汪清雨,於是顧不得時差,給崔維落打了電話,從那之後,竟再也沒能取得聯係。
「抱歉,少爺在忙。」
每次得到的答複都是這個。
一定是出事了。本該是婚禮的那天,崔家拒絕一切探尋的目光,默然不再提這件事。外界猜疑不斷。
元駒情況如何?崔維落是否跟他發生了爭執?當初在電話裏,她明明再三懇求表弟,即便元駒做出什麽出格的事也不要動怒,把他驅逐出門就好了,她會好好勸勸元駒,保證他再也不一時衝動,再也不會出現在汪清雨麵前。
「難道上次你不是這麽向我保證的嗎?結果竟讓他們在同一間咖啡廳相遇。他已經把清雨想起來了,這麽重要的事你瞞到現在才肯告訴我?」崔維落的聲音剝去了往日溫柔的偽裝,給人帶來巨大的壓迫力,「夠了,如果他真敢回國來找清雨,我也自有分寸。」
「他並沒有完全想起來,我發誓,」孟天天急切道,「他隻是、他隻是太好奇……太要強……他不過是去尋找真相,不會威脅到……」
「他對我還夠不上威脅這個詞。」崔維落冷冷地打斷,「倒是你未免太無能了吧?從他頭腦一片空白睜開眼睛的那一瞬間看到的人就是你,你不是從一開始就告訴他你是他的女朋友,並且灌輸給他那些從未存在過的記憶嗎?你不是日複一日地陪在他身邊,把他照顧得無微不至嗎?可到頭來,他竟能為了記憶裏一個殘存的影子,一聲不吭地離開。你連一個從零開始的人都控製不了嗎?」
對方的話就像一把把匕首捅在她的心上。
即便電話被掛斷之後良久,她的手指還是一陣一陣地痙攣著。
他是我的男朋友啊!他喜歡的人是我!明明是我!隻能是我!她多想這樣對著崔維落喊出來!汪清雨算什麽?她有一點比得上自己嗎?憑什麽元駒會受她的蠱惑呢?
可是……可是她沒有底氣啊……難道話說出來就會成真嗎?
她自知深受命運的眷顧,擁有別人豔羨的一切,可唯獨得不到自己喜歡的人。
從最初在街頭見到元駒的時候視線就自然被他吸引。
他經常會出現在市圖書館裏,傍晚時分的橙色陽光裏,在一排排高大的書架間徘徊,在選好書之後,就坐到角落裏一絲不苟地閱讀。有趣的是當元駒開始讀書的時候,反而會將眼鏡摘下,而摘下笨重眼鏡的他就像換了個人,五官線條的美好全部展露出來,卻也顯得更為冷峻,不易接近。
起初孟天天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隻是從製服可以看出他是流芳高校的學生。觀察了他許久之後,孟天天開始不由自主地沿著他走過的地方走過,會用手指觸碰被他觸碰過的書脊,想象那上麵是否會殘留的體溫。
再之後,她就找到元駒兼職的店裏,跟他一起打工,也是在那裏真正有了交集,同時,這種喜歡的心情開始像毒素一般蔓延開來,時至今日,恐怕連骨頭裏也寫滿了元駒這兩個字吧。
孟天天不是羞怯自卑的小姑娘,她滿有把握讓對方迷上自己。
為了對元駒展露自己最溫柔美好的一麵,在見他之前要把衣櫃翻個底朝天來尋找最合適的搭配;對他永遠有超過別人的關心、關注,甚至到了討好的地步……元駒漸漸對她放下防備,兩人幾乎成了不錯的朋友。可一旦越過元駒設置的那道界線,他便開始抵觸、回避。
當孟天天第一次意識到這一點時,又驚怒又羞憤,恨不得失態地轉身跑掉。
元駒並沒有喜歡上她,她懊惱地發現。怎麽會這樣?!
可是她不死心。
她難以接觸到他的朋友,於是就跟安駿搞好關係;元駒厭惡過分的親近,她就用矜持武裝自己;豔麗的妝容和亮麗的衣著絲毫吸引不到他的注意力,她就扮成清爽的少女;她甚至依照他的喜好來悄悄改變自己的性格……
這些會有用的吧?哪怕是幾分好感,哪怕是一點同情也好吧?
可元駒愛上了汪清雨。
在他和汪清雨冷戰的時候,他還無意中向孟天天提起他的困惑。
「女孩子難免心裏敏感一點,」她費盡力氣才強壓下心中震顫的苦澀和羞恥,掛起大方而知性的微笑,「你就不要再去煩人家了,在這個時候舊事重提她會更生氣吧?」
事後她難免心寒——她孟天天怎麽淪落到這種難看的地步了?竟然要使小心機來發泄心中的嫉妒?
幾個月後,她和元駒雙雙出國,甚至還成了室友。可又是幾個月過去了,元駒的心思隻在汪清雨身上,從未多看她一眼。她曾偷偷翻看他手機,不僅因為看到一張汪清雨的睡顏而嫉妒得發狂,之後又對偷看的行為陷入深深的自我厭惡中。
不久,那場車禍奪去了元駒所有的記憶。
從整日以淚洗麵的擔憂中緩過神來的時候,她清楚地意識到這是一個契機。她終於可以取代汪清雨,並且做到不著痕跡。
她以元駒女友的身份自居,編造出美好的謊言,還軟語安慰他不要過於苛求回憶起過去的一切。那段時期元駒雖然茫然而低落,可對她有絕對的信任和依賴,隻對她一人。如果時光隻停在那裏多好……
可她竟被悲痛之後的幸福衝昏了頭腦,愚蠢到將那部手機忘了個一幹二淨!
當元駒拿著汪清雨的照片問她這是誰,為什麽她從未提起過的時候,她的慌亂失措一定被對方盡收眼底。之後她又做了一次小偷,偷偷拿來元駒的手機,將那張照片刪去了。可這張照片早已印在了元駒的腦海裏,並且她因此漸漸失去了他的信任。
元駒日益陰鬱,開始用盡一切方法試圖找回記憶。他常常一個晚上不和她說一個字,又或是獨自外出,很久很久都不會來。更有些時候,他被自己的身體狀況折磨得暴躁不堪,頭痛得連站立的力氣都沒有。
「不要再想了!不要再逼自己了!那些都是無關緊要的,想不起來又怎麽樣?!」她曾哭著對元駒叫道。「以後會有我陪在你身邊,會有更多更美好的記憶,難道這些還不夠嗎?」
「你不懂。」他固執得像一塊石頭,為了躲避她的煩擾,甚至會推門而去。
你永遠也不會想起來的!多少次,孟天天都想對著他的背影大喊。
可事實是,他真的漸漸回憶起來了。當報紙上刊載崔氏的少主即將大婚,並且附上準新娘的照片時,元駒就那樣深深地擰起眉頭,日複一日地凝視著畫麵上略顯模糊的人影。他簡直像著了魔,買了一疊一疊的報紙,隻是為了用汪清雨的照片鋪滿臥室整麵牆壁,然後強忍著劇烈的頭痛從殘存的記憶裏挖掘她。
而如今,元駒追著汪清雨的身影離開了。
孟天天知道,他將永遠不會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