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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諸葛魔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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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姑娘,是我啊,你眼睛怎麽啦?”


  躲開段非煙胡亂揮動的匕首後,燕戈行跳遠了一步,對段非煙大喊。


  方才,燕戈行終於和沈雪吟聯手擊退了十三樓的士兵,眼見其他幾位樓牧已護送魏九淵走遠了,得了空暇,便重新尋回雪澈劍和沈雪吟一起衝上了擂台。沈雪吟直奔早已沒有了氣息的葉無歡而去時,燕戈行聽到了段非煙的喊叫聲,從擂台另一麵回身看時,才發現雙目流血不止的她。


  聽到是他,段非煙才丟了手中的驚蟄,對著燕戈行的側後方大喊道:“燕少俠是你嗎?”


  她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虛空伸出右手,左手卻不敢放開段玉橋,唯恐一放手就再也找他不到。


  燕戈行快步衝上前去,情不自禁地握住了段非煙的手,卻隻聽被嚇壞了的段姑娘連聲說道:“常……常牧風……眼睛……不欠……”


  話未說完,便因雙目疼痛,心中緊繃著的那根弦亦崩斷,與父親一起雙雙暈厥了過去。燕戈行心下發狠,隻當是師兄記恨段非煙當初傷了他一眼,心中不平,如今竟毀她雙目。又想起師父也是命喪常牧風之手,一時氣血上湧,在把段氏父女抱到一旁,放平躺倒安全的地界後,拎著雪澈劍向著師兄的方向走去。


  擂台之上,常牧風正與一塵方丈撕打得激烈,一塵身上的功夫雖然不如徒弟花不枯,身手卻也是上乘。如今,常牧風重傷在身,雖有忘憂散提氣,幾招過後,卻明顯已落下風。在使出一招“西去天竺”飛腿將常牧風逼退到一角後,一塵方丈雙足落地,猛地一震,袈裟迎風鼓起,正欲驅動手中念珠對常牧風發動致命一擊,永絕眼前這個食蟲服毒的邪魔外道時,卻聽背後的燕戈行大吼一聲:“大師且慢,讓我來!”


  “青陽派音宗燕戈行挑戰師兄常牧風!”


  燕戈行手中雪澈一頓,對著常牧風大吼道。


  眼見燕戈行是來挑戰,身為裁斷的一塵方丈便也不好再出手,佛珠一收,低頭念了句“施主當心”便行下台去,重新坐進了裁斷席中。裁斷席中的幾位先賢,見顧冷杉被殺,魏九淵也重傷退場,亦是蠢蠢欲動,心裏想著一塵方丈除了常牧風這個魔頭才好。如今又見他同門師兄正式發起挑揀,心中不禁連連叫好,都道是至尊令無論真假,也不能落入已無人性的常牧風手中。


  “哼哼,師弟終於肯跟我打了?”


  常牧風冷笑一聲,話音未落,卻聽周邊鼓聲大作,眾人回身望時,才見一隊全幅鎧甲的人馬正從顧宅旁的大道上緩緩行來。那隊人馬個個氣宇軒昂,胯下皆是皮毛油亮的高頭大馬,手中一式長槍熠熠生輝,一看便是皇家儀仗。眾人愣時,已有十幾名手持長弓的騎兵策馬躍上擂台,轉眼間,手中弓箭對準了正抱著葉無歡的屍首痛哭不已的沈雪吟,將她盯死在了原地,但凡沈雪吟稍有異動,瞬間便會被射成一隻刺蝟。同時,兩位兵士衝進包圍圈中,將緊緊抱著聽雲道長屍首的姑姑轟下了擂台,同時,把潛淵琴丟了下去,崩斷一根琴弦後重重地頓到了趙海棠身邊。


  此時,先行的儀仗已重新清理好了一片狼藉的高台木階,分列兩旁後,長槍一橫,單膝跪地恭迎台下緩緩抬上來的一乘步輦,步輦之上,坐在帷帳之中的少年身穿黃袍,目光輕蔑,右手握著一枚鐵牌,牌子上用上古大篆鐫刻鎏鑲著一行銀字——功蓋武林,俠膽千秋!


  步輦的後麵,跟著一群宮女,個個身穿透視羅衫,俯首碎步而行。


  女官們身後,又是三五隊龍羽護衛,隻見他們個個目光如炬,一邊騎馬前行,一邊審視著不遠處的人群。


  常牧風和燕戈行雙雙抬頭去望,才見噠噠的馬蹄聲中,十三樓的人行在最後,此時,受了內傷的魏九淵正坐在另一乘規格比太子低了許多步輦上,被四名兵士抬上高台。冷淩、李杜、史勝三位樓牧寸步不離,時刻護衛著樓主安全。


  “那才是真太子吧?”


  燕戈行想起剛才的一幕,不禁看向了被人團團圍住的沈雪吟,隻可憐一名假太子平白犧牲了數十位英雄好漢。


  聖駕落座,一名手持拂塵的太監緩緩走向前來,咳嗽了一聲,對著台下宣道:“殿下有令,今日武魁,殿下將親賜至尊令,以昭皇恩!”


  “哼,至尊令!”


  太監身後,半躺著的慕容拓兩根手指鉗著至尊令,舉到眼前端看片刻,順手一揚,咚的一聲丟到了一旁,接著,他緩緩地坐起身來,撩開帷幔,目光在台下掃視一周,淡淡道:“孤聽聞在這四象島上舉行的武林大會屆屆精彩,今日不甘寂寞親來湊個熱鬧,果真是精彩非凡。一會兒娘親要殺孩子,一會兒徒弟殺了師父,一會兒女兒又要救父親……”


  說到此,慕容拓頓了一下,目光投向了擂台之上的燕戈行:“現在,師弟又要殺了師兄,你們倒說好笑不好笑?”


  直到聽見慕容拓的聲音,人群中後知後覺的於滿江才忍不住回身尋找自己的黃兄弟。方才,幾方人馬打得精彩,他竟把黃兄弟給忘了,如今,那黃兄弟卻不知何時跑到了高台之上,變成了皇兄弟。


  “不過,最好笑的是聽說有人要取孤的人頭”,慕容拓長袖一擺,掃向了被胡亂推下高台兩側的一具具屍首:“隻可惜,這些人有眼無珠,白白送了自家性命。”


  聽到有人自稱慕容拓,沈雪吟猛地抬起頭來,看向高台方向,與此同時圍在身邊的龍羽衛呼啦一下將手中的弓箭對準了沈雪吟的腦袋。


  “慕…慕容拓!”


  沈雪吟牙齒咬得咯咯作響,拳頭也抖了起來,隻可惜自己大意,非但沒能成功殺了蒙月兒和昭文帝的孽種,自己反倒深陷囚籠,性命不保。


  “孤的人頭也是肉長的,隻可惜,這些人手中的刀還不夠快,不是十三樓和龍羽衛的對手,如此這般,我也隻好砍你們的啦,哼哼哼哼。”


  慕容拓怪笑著,長袖一揚,朝魏九淵使了個眼色。魏九淵得令,強忍傷痛,捂著胸口從步輦上走了下來,行至高台邊緣,對著這邊的擂台顫聲喊道:“太子殿下有令,比武大會繼續,終一場,青陽派音宗師兄弟二人對決!”


  魏九淵說話間,慕容拓手臂又是一揚,高台下聽命的龍羽衛中又分出一營,躍馬縱槍向著擂台圍去,瞬間已隔開台下的看客,把常、燕二位圍了個水泄不通。龍羽衛的戰馬踢翻了台下的裁斷席,幾位江湖中有頭有臉的先賢,居然不敢反抗。如今的大燕武林散沙一盤,若是僅憑單打獨鬥,就算是以一敵百,也沒人能擋得住龍羽衛和十三樓的輪番攻擊。


  “生死之決,無須裁斷!”


  一名統領模樣的龍羽衛大叫著,一邊將幾位心有不甘的裁斷趕入人群,一邊朝著人群大聲宣道:“閑雜已清,比武開始,不設規則,至死方休!!!”


  “嗬嗬,師弟,看樣子,我們沒機會再一同回棲霞峰了。”


  常牧風冷冷一笑,說話間,已率先飛身到天瀑劍旁,飛腿猛地一踢,已將天瀑劍震飛,牢牢地握在了手中,回身斜看著燕戈行道。


  “為何要傷段姑娘雙眼?那日她隻是無心之失!”燕戈行手中雪澈劍斜向下一指,心中依舊妄想著師兄能給一個令人信服的解釋。


  “哼”,常牧風搖了搖頭,以前他隻當師弟是天底下最了解自己的那個人,現在看來,人心果真隔著肚皮,倒是連解釋的必要也沒有了。如今,他誤會了倒更好些,免得想著同門之誼,劍下留情,自己反而勝之不武。他要的是讓段非煙,讓慕容拓,讓大燕武林心服口服。


  “把師父和怪僧新教你的全都使出來罷。”


  常牧風猛從頭上扯下抹額,團成一團,強忍劇痛塞進被長槍刺穿的血洞裏,額頭冒著冷汗,咬牙切齒道。


  燕戈行眉頭一皺,也不多說,刷地一聲將雪澈劍刺入擂台之中,抬手便猛朝著自己的左肩拍去。隻聽咯吧一聲響,左臂已無力地耷拉了下來,師兄身上有傷,他自卸一臂,也算是公平。


  “噫~”


  台下唏噓聲一片,仿佛台上師兄弟二人的動作是自殘到了他們身上似的,每個人都替二人覺得疼。


  “嘿,江湖人士個個都這麽皮糙肉厚麽,孤連剪個指甲都怕疼。”慕容拓微微後撤身體,轉眼看向了魏九淵,眼神遊移到了他的襠部,調笑道:“魏大人也算半個江湖人士吧?”


  他一語雙關,既罵魏九淵半官半民,又罵他不算是個整人。魏九淵雖惱羞無比,卻不敢造次,隻抱拳低聲回道:“殿下說是便是。”


  “對了,魏大人不是想學燕戈行身上的功夫麽,如今孤命他們死決,是否有些不妥?”


  “無礙!”


  魏九淵目視地磚,輕聲回稟。常牧風和燕戈行的功夫他都試探過,幾個月來,常牧風修煉邪法內力功夫都大有長進,可與今日的燕戈行比起來,似乎並無勝算,如今他重傷在身,是萬萬殺不了這個師弟的。又何況,幾次交手,他已把燕戈行身上的拳法瞧了個七七八八,隻等回去好好琢磨演習罷了。


  好在台上這二位無論誰贏,花不枯也定會在假至尊令交到那人手中時出現。怪僧就算武功再高,也不可能是幾百名皇家護衛的對手。到時,他定會派人把花不枯抓起來,好酒好肉伺候著,養肥了,等自己傷好,與其大戰一場。


  “出招吧!”


  燕戈行望著師兄的背影低喝一聲,左腿微微向前邁出一部,踏穩在了擂台上,右手五指輕蜷,準備隨時拔劍。


  常牧風嘴角一抹邪笑,也不多說,天瀑劍向後一送,整個人居然背對著燕戈行持劍向後刺來。常牧風憑著過量的忘憂散提氣,身上雖然有傷,速度卻奇快無比,燕戈行隻見白光閃動,天瀑劍已至眼前,心下想著“好一招峰回路轉”,向左稍一側身,右腳已經勾起雪澈劍握在手中,嗖嗖嗖挽了個劍花,驅動劍訣反身直朝師兄手腕斬去。常牧風猛一撒手,躲過雪澈劍後又一探手重新將天瀑擒如手中,暴喝一聲“散”,使出一招“大魚驚潭”,天瀑劍像四散的水花般橫切出一個扇麵。燕戈行低身仰麵躲時,淩厲的劍氣竟貼著他的鼻尖掠過,生生斬斷了一綹迎風飛起的長發。天瀑劍劍氣如虹,掠過燕戈行後,勢頭並未衰減,又割斷了旌旗帷幔,越過台下攢動的人頭,直朝著高台的方向掠去。好在史勝眼疾手快,迎空踢起一張地桌,隻聽刷的一聲,地桌落地時,桌麵上竟被斬出了一道深深的裂口。


  “常牧風,你小子是比武還是謀殺太子?”


  常牧風哪有閑暇與他鬥嘴,自師弟麵部掠過的劍鋒未收,已提縱躍起,啪啪啪啪連出四腳,皆踢向燕戈行心口。燕戈行左手已廢,無法格擋,隻得收劍用劍柄搗向師兄腳麵卸力。燕戈行眼神方一向下,常牧風左手力拳又起,嘭的一聲正中燕戈行右胸。那一拳雖打得燕戈行倉惶後退,咳嗽連連,常牧風自己卻也因牽動傷口,哇的吐了一口血。


  “魏大人快看,兄弟二人果然是要拚命了。”慕容拓興起,丟了一枚葡萄在口中,右腿踏到軟榻上,胳膊慵懶地往上一搭,瞧著這邊笑道。


  “哼,”魏九淵冷哼一聲,太子隻會瞧個熱鬧,殊不知這師兄弟二人三招兩式之內是絕然傷不了對方的。他的目光從二人身上掠過,看向了一側被團團圍住的沈雪吟,心裏想著,比武結束之後,該找個什麽借口向太子要人,讓手下們折磨夠了,再親手殺了沈鼇的女兒才好。一雙父母,六位姐姐,一命賠六命,沈家人已占了天大的便宜。隻可惜,自己一時大意,竟中了燕戈行的招,要不然她早就斃命於追魂掌下了。


  魏九淵的目光台上台下遊移一圈,最後落在了李杜身上,四目相接李杜會意,連忙緩緩地走上前來,貼耳聽訓:“怎麽今日一直未見蘇樓牧,她去哪了?”


  聽了他的話,李杜似乎也才想到蘇嫿不在,立馬吩咐下去:“派人去觀瀾閣看看蘇樓牧在做什麽。”


  轉眼,已有一小隊人馬衝下高台,策馬向著東邊奔去了。


  觀瀾閣中,憑欄望水的蘇嫿還在一杯接一杯地吃酒,此刻,雙頰已飛滿紅暈。她斜倚在窗邊,檀香木梳跌落在地,微風吹起羅裙,整個人一副倦怠模樣。她有心去看比武,卻知常牧風無論輸贏,都不是自己想要看到的結果,索性躲在這裏吃悶酒,隻等他回來後受罰。常牧風若是輸了,依著他爭強好勝的性格又怎會善罷甘休,肯定會與師兄拚個魚死網破。若是他贏了,拿到了至尊令,亦不知又將倒行逆施到何種地步。她隻知十三樓和龍羽衛的人早已悄悄安插進了四象島中,身為十三樓一方樓牧,常牧風是絕無性命之憂的。這樣,也便夠了。


  可是,她千想萬想也想不到魏九淵居然會重傷了常牧風。


  觀瀾閣外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腳步聲,蘇嫿警覺,手中酒杯嗖地一下打飛出去,將繪著一枝蘭花的窗紙打破後,正中其中一人麵門,眼見前麵的人倒地,後麵一位樓兵再也不敢躲在暗處,連滾帶爬地衝上前去,噗通一聲跪倒在地,連聲搶道:“蘇樓牧饒命,小的隻是奉樓主之命來看看樓牧在做什麽。”


  蘇嫿微微一笑,索性拎起酒壺,搖搖晃晃地走上前去,裙擺一撩,在那人麵前蹲下身來,散漫笑道:“如今你看到了,本樓牧在吃酒,要不要陪我吃上一杯。”


  “小的萬不敢跟樓牧平座對飲,這就去回稟樓主蘇樓牧一直在觀瀾閣中吃酒,哪裏也沒去!”


  一語說完,那人又在地上磕了三個響頭,才爬起身屁滾尿流的向著樓梯奔去,剛跑到樓梯口,卻聽蘇嫿的聲音再次響了起來:“站住!”


  那人眉頭一皺,心想“完了”,卻不得不停下腳步,任憑蘇嫿發落。


  “比武大會舉行的如何了,常樓牧勝了幾人?”


  蘇嫿抬起頭來,將散落到額前的長發盤到腦後,幽幽問道。那人不敢相瞞,一五一十地答道:“常樓牧殺了他師父,又想殺瀾滄盟段盟主,被樓主摜了一槍身受重傷,如今全憑忘憂散提氣,正與那姓燕的苦戰。”


  “什麽,常樓牧受傷了?”


  蘇嫿聽見常牧風受傷,酒已醒了大半,衝上前去,一掌震開擋在樓梯口的樓兵後,三步並作兩步向著樓下衝去。酒氣夾雜著一股迷人的異香從她的手足間傳來,看著她曼妙的身影,以及奔跑中裸^露在外的長腿,被推到一旁的樓兵竟也像是喝了她手中的花雕酒一般,微微醉熏起來。


  據說蘇樓牧喝酒隻喝女兒紅,如今卻不知怎的,倒迷戀上了這花雕的酸澀滋味。


  蘇嫿一路疾行,待一口氣跑到擂台外後,才見擂台周圍已被龍羽衛的高頭大馬圍了個嚴嚴實實,站在這邊是無論如何也看不到裏麵的情形的,又不想去高台之上與魏九淵同席而坐,便行至隱蔽處,避開龍羽衛的耳目施展輕功,呼地一下跳到了顧宅圍牆內的一刻梧桐樹上。顧冷杉有個癖好,平生偏愛種玉蘭梧桐兩種花樹,玉蘭開得早,如今全都敗了,滿院的梧桐倒是奪了玉蘭的俏。


  蘇嫿將酒壺掛在一根枝椏上,站直了身體朝著擂台那邊焦急探看,卻見常牧風手中天瀑狂舞,半空之中逼得燕戈行連連後退,叮叮當當,劍擊之聲不絕於耳。


  眼見師兄的天瀑劍大有拚命之勢頭,燕戈行尋了一個破綻,一腳踢出,逼退常牧風後,重新落到了擂台上,舉手看時,才見雪澈劍竟被天瀑砍出了多處豁口,最長的一處深入劍脊,若再對擊下去,雪澈定會一斷兩截。


  “哼哼,師弟也見識到天瀑劍的厲害了吧,隻可惜你的流雲不知流落到了哪裏,若不然倒是可以跟天瀑鬥上幾個回合。”


  見燕戈行兵器受損,常牧風冷冷一笑,猛將天瀑收至眼前,逆光自上而下瞧了一遍,“我用天瀑劍斬了江寒的狗頭,也算是天道輪回,替劍宗報仇雪恨了,也不知道你口中的那位葉姑娘,會不會怪我斬了她的大護法!”


  此時,鮮血已從傷口的布團裏氤了出來,一滴滴落在地上,臉色煞白的常牧風卻渾然不覺。若是有足夠的忘憂散,能把他身體裏的最後一滴血,最後一絲氣力全都榨幹吸淨。


  “你!”


  知他是有意相激,燕戈行低喝一聲,索性將雪澈劍丟到一旁,驅動內力,打算以暹羅拳法與師兄較量。


  “哼哼,他們都道我是欺師滅祖,為何卻不見師弟你的所作所為,你居然與滅了劍宗的紅蓮教聖使眉來眼去,還喚她什麽葉姑娘,你可知她的年齡都能當你姨娘了,哈哈哈。”


  常牧風一臉獰笑,白衣上氤氳著大片血跡,左眼中紅彤彤一片,方才他所出的劍招每一招都狠絕淩厲,若不是燕戈行輕功比他好,恐怕早已被他手中的天瀑劍撕裂了。


  平日裏,擅長打嘴仗的燕戈行今日卻無心與他爭吵,隻低吼一聲,自擂台上一縱而起,曲肘側身朝常牧風砸來。他的速度奇快,常牧風已無法接招,隻好雙腿猛蹬,腳尖貼著地毯斜向後掠開。燕戈行右肘砸在地板上,被震碎的地毯天女散花般四散開去。木屑碎布尚未落地,一腿又已貼地掃出,朝著常牧風小腿啪啪啪踢來。常牧風跳腳閃避的同時,天瀑劍迎空劈下,燕戈行抬臂格擋,隻聽噹的一聲,頂在了劍脊之上的手肘,竟把天瀑劍從師兄手中震飛了出去。常牧風見自己失劍,單足猛頓,飛身上躍打算接劍時,燕戈行右臂卻猛地平展,一下子抓住了他的腳腕,大吼一聲,拖拽著他整個人摜摔下來。


  轟的一聲,常牧風後背著地,隻震得地板一通轟隆隆亂響。


  “好快的手法!”


  常牧風低喝一身,左腳直揣向燕戈行麵門,燕戈行隻餘一隻好手無法用左手格擋,隻得鬆脫了右手,任憑常牧風脫逃。


  這一幕,直教梧桐樹上的蘇嫿心驚肉跳,不知何時燕戈行的身法居然如此之快了。方才若他用左手擋住師兄踢向麵門的一腳,再掄起常牧風來重摜幾次,就算常牧風有忘憂散相助渾然不覺疼痛,也定把他全身二百零六塊骨頭全都摔散了去。


  常牧風心有餘悸,抽身飛避之時已重新接了當空落下的天瀑在手,身體並未著地,屈膝一蹬一彈,逆轉身體,持天瀑劍再次朝師弟刺去。


  “呼~”


  蘇嫿長舒一口氣,探身坐在了一根稍粗一些的枝椏上,顫落幾枚桐花,緩緩飛旋著向顧宅院內撲去。


  她側身而坐時眼神不經意間一撇,卻見擂台下一位老嫗正緩緩地爬起身來,將一張摔斷了琴弦的古琴摟抱進懷中,又顫抖著爬到了旁邊一位躺在地上的黑衣人旁邊。可能因為她身邊有死人,台下的看客們覺得晦氣,擁擠不堪的人群中,竟為二人散開了一片。此刻,重咳了幾聲的老嫗正艱難地盤腿坐到黑衣人身旁,將一臉青灰的死屍扶起來靠牆壁而坐後,把那架古琴橫在了雙膝之上。


  她裸手硬扯著那根崩斷的琴弦,發出咯吱咯吱刺耳的聲響,兩隻皆被勒出了血口的手一並發力,將韌性極強的琴弦拉長,一絲不苟地纏繞在了一起。從她掌心中流出的鮮血一滴滴砸在桐木古琴上,發出了啪嗒啪嗒的聲響。臉上布滿溝壑的她笑笑地看著雙目緊閉的聽雲道長,附耳呢喃道:“雲大哥,你一聲造孽,到死也留下一雙冤冤相報的後人,道是可憐不可憐?”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諸葛孔明到底是用什麽樣的曲子敗退了司馬懿嗎,今日,海棠便彈給你聽可好?”


  ……


  “那人是誰?”


  蘇嫿這樣想著,飛身在桐樹間穿梭,待跳到近處的角樓上時,才看清老嫗懷中抱著的竟是燕戈行的那架潛淵琴。


  “也不知這位婆婆與趙破虜是什麽關係!”


  蘇嫿沉吟間,隻聽琴聲緩緩響起,那琴聲疾徐有度,先如山風過穀,繼如霧鎖孤城,一時間蒼涼遼遠,綿綿不絕。蘇嫿隻覺眼前畫麵在變,迷迷蒙蒙間思維竟像被那琴聲控製了一般,身體裏所有恐懼悲傷的記憶像是洪水決堤般濤濤而至,洶湧不覺。


  沒人知道千年以前諸葛孔明彈奏這隻曲子時,大兵壓境的司馬懿看到了什麽。


  每個人心中恐懼的東西各不相同,悲傷苦絕也各不相同。


  琴聲過處,在場的每個人都安靜下來,一個個目光呆滯,臉上表情驚恐不已。此時,常、燕二位也停止了手上的動作,眼前幻象層重。


  趙海棠原本想著先以幻音之法困住眾人,再去救燕戈行和兒子,至於該如何從四象海中出去想也沒有想過。


  正當眾人被琴聲所惑,迷蒙之間,卻聽“當當當”三聲鑼響,眼前幻境被鑼聲震碎,光影凋散不複。眾人搖頭揉眼,仰起脖子齊齊朝著鑼聲傳來的方向看時,才見身受重傷的魏九淵不知何時已從步輦上跳了下來,如今,正把冷淩的那麵大銅鑼拎在手中。


  琴音初始時,魏九淵便察覺到了危險,強行運力護住了心智,眾人迷蒙之中,他聯想到方才燕戈行以琴破掌的事來,便衝到冷淩身旁,搶了他的大鑼,一試之下果然奏效。


  “哼”,魏九淵鼻孔微張噴出一股冷氣,右手一揚,鼓槌已朝趙海棠方向飛去。


  “姑姑!”


  燕戈行驚叫一聲,來不及多想,便施展輕功,展開右臂,向著飛旋襲來的鼓槌奔去,卻好歹慢了半步,鼓槌擊在潛淵琴上,梆的一聲響,宮、商、角、徵、羽、文、武七根琴弦盡數崩斷後,居然把潛淵琴砸得粉碎,飛濺的木屑劃過趙海棠的臉龐,割裂了一道道細碎的血口。


  “忘川穀外魏某人著了你的道,是因為不曾有防備,今日你敢再起妖音,果真是不想活了……咳咳……”


  魏九淵話未說完,銅鑼又呼的一下朝這邊擲來,眼見就要打中姑姑胸口,燕戈行手臂一揚,竟攜著姑姑跳到了那麵銅鑼之上,借勢飛出去幾丈遠。燕戈行原本想趁亂救人,可是如今沈雪吟、段非煙、段盟主、姑姑還有兩具屍首都要救,如此情境下,他深知自己就算長有三頭六臂,也不可能在十三樓和龍羽衛的眼皮子下麵全身而退。又何況,四象島中的客船全都被燒光了,帶著這六個人是無論如何也逃不出四象島的。當下,隻有橫下心來,與師兄一戰到底,拿到了可以號令江湖的至尊令,興許還有一線生機。


  “閹賊,潛淵琴已毀,何必要為難一個女人!”


  燕戈行將姑姑往身後一攔,朝著高台那邊大喊道。


  魏九淵方才擲鑼又牽動了身體中的內傷,緊閉雙唇悶咳了幾聲,在冷淩的攙扶下重新坐回了步輦中。


  “魏大人何必心急呢,那老嫗的琴聲怪異,孤倒是想學學呢,也不知魏大人能不能賣孤一個麵子。”


  慕容拓怪笑一聲,揚了揚手臂,對身邊的小太監吩咐道:“告訴他們,比武繼續,其他事情等分出勝負再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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