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揍他個正人君子
鶴城瓦江畔,一個濃須男子身後,緊緊跟著一個極為不和諧的邋遢老頭。
這老頭如跗骨之蛆,就算楊玄發力狂奔,將他甩開一段路,他始終能抄近道趕在他身後。
“你要修武道,不必去神劍門,隻要答應拜老夫門下,定讓你一步登。”邋遢老頭這一路,嘴裏個不停。
“我也不是孩,你要哄騙,就哄騙別人去。”楊玄道。
“老夫不是騙子,要不是看你有人之相,與我命中有緣,何必糾纏你。”邋遢老頭道。
“人之相個鬼,時候算過命,那老道坑了我爹一百兩銀子,還我命犯桃花呢。”楊玄加快腳步。
“那不過是道門末流,貧道可是道門真人,道宗前掌教,怎可相提並論”
楊玄停下腳步,邋遢老頭險些撞在他後背上,露出黑黃的門牙,嘿嘿直笑。
“你你是臭牛鼻子道士?那你道號叫啥?哪個道觀的?”楊玄瞪了他一眼。
大夏帝國重道輕佛,在這下諸州中,有大道觀一千五百多,而佛寺不過百餘。下道門,又以帝都洛陽道宗為尊,這邋遢老頭,竟然大言不慚,自己是前道宗掌教,這牛皮吹的楊玄不敢想象。
邋遢老頭麵露尷尬,半響才道:“前掌教也是掌教嘛,好歹老夫當年也風光過,這道號嘛老夫已發誓不用,不過俗名倒是可以告訴你,老夫乃宮千羽是也”
“宮?南宮?”
“宮,宮的宮。”
“宮部菜菜子?老頭,你好歹誠實一些,你這身份,可配不上這人名。”楊玄不屑道。
邋遢老頭急了,想吹胡子瞪眼,無奈那白胡子被油垢粘住,怎麽也吹不起來:“老啊,難不成老夫在你眼裏,就這幅邋遢落魄模樣,連個人名都不配用?你有縱之資,也看不出老夫一身內涵?”
邋遢老頭張開黑漆漆的袍子,極力將背後那個圖案展示,果真是一個模糊的八卦圖形。隻不過此時,遠遠往這邊瞧來的路人,見一矮挫油膩的老頭,哭喪著臉,做一副扒衣狀。而在他麵前,一個中年人一臉怒色,都嚇的驚慌而逃,直呼不可思議,竟有這樣強橫的歹人,連個窮的隻剩下一身破衣的乞丐也要搶。
楊玄上下打量眼前自稱姓宮的老頭,不正是一副邋遢落魄樣嘛?他強忍著一股酸臭撲鼻,半響才問道:“這身道袍,你穿了多久?”
兩人的關係緩和幾分,宮老頭才順手撿起掉在地上的烙餅,不緊不慢,心翼翼的將道袍係好,彈了彈上麵的灰塵,不以為然道:“二十年。”
“二十年?”楊玄頓感崩地裂,轉身即走。
鶴城沿江修了路,也算是文太守在任做了一件利民的好事。
兩人行了半個時辰,前方一座形如蜈蚣的拱橋,跨江而臥。
這條沿江的道路,少有人煙,而楊玄又嫌棄極宮千羽,有些心不在焉,恍惚之間,走到跟前才發現前方不遠,躺在十來個人,哀聲不斷。
“那是魏長明?”楊玄吃驚道。
隻見魏長明嘴角溢血,用劍撐著身體,一手捂著汩汩冒血的右肩,已無之前瀟灑模樣。
在魏長明身前,站著一個身著黑色武服的男子,一手負在身後,另一隻手成爪自然垂於一旁。
“他們怎麽會在這裏?”楊玄心生恐懼。光明正大的打擂台今日看過一次,可這江湖仇殺,卻是他不敢看的。
“哎,那閻史吃了虧,大庭廣眾之下不敢發難,這杳無人煙的江畔,卻是無敵門掌門尋仇的好地方。”宮千羽歎道。
“就因為他的弟子打擂台輸了,所以那陳師傅就要殺人滅口?”楊玄心髒猛烈跳動,以往那江湖快意恩仇的故事,真實擺在眼前,卻是沒有了那股快意。
“在城內殺人滅口倒是不敢,這鶴城的官府也不是吃素的,隻不過那神劍門十幾口,怕是要被廢了修為,至此殘疾了。”宮千羽皺眉道。
廢了修為,成為殘疾,這比殺了他們更難受。武道一途,賦固然重要,可更重要的是日以繼夜,勤學苦練。隻不過因為一場光明正大的比試,輸了,就暗地裏廢人修為,這也忒心狠手辣了些。
要是那黑衣人得手,不止是魏長明與十幾名師弟從此武道無望,十幾二十年的努力盡費,這對神劍門來,也是一打損失。
果真,在一邊不起眼的地方,閻史走了出來,臉上有五道重重的指痕。他走到黑衣人身前,恭敬道:“師父,接下來,就由弟子親手洗刷恥辱。”
“去吧。”黑衣人聲如磨砂,讓人心中不適。
“宮老頭,你不是你是高手中的高手嗎,快出手製止他啊。”楊玄急道。
“這是那神劍門的命數,老夫出手,有違道不過你卻無礙,不如你出手去製止那閻史行凶。”宮千羽咽了口吐沫,支支吾吾道。
楊玄往後退了一步,搖頭道:“我隻不過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讀書人,不會武學,怎麽打的過那武道五品”
“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不是你輩該有的行事作風嘛,縱然是讀書人,也該憑借一身浩然正氣,讓那閻史師徒知難而退。”宮千羽將楊玄推了上去。
“莫不是你之前的話,都是吹牛的?”
“自然貨真價實。”
“你去,阻止閻史師徒,我給你一千兩!”
“老夫視錢財為糞土,這些俗物,不是老夫所好。”
兩人得意忘形的爭吵起來,引起陳師傅與閻史師徒的注意,有人看著,閻史不敢冒然出手。
“去,把那兩個不長眼的丟進江裏。”陳師傅冷聲道。
閻史領命,陰沉臉著走過來。
“他來了,他來了,他朝咱們殺過來了,走,走吧?”楊玄見閻史朝他們走來,心慌意亂。
“不過武道五品,彈指既滅,何足道已。”宮千羽又把楊玄退前一步。
“宮老頭,老子做鬼也不會放過你。”閻史步履漸快,離他不過二十步。
“你隻要願意出手,自可輕易勝他。”宮千羽淡淡道。
“我出個毛手”楊玄破口吼道:“你自詡高手,你倒是出手啊,你要是打過他,我拜你為師!”
“縱然是武道七品,也不過螻蟻”宮千羽牛皮吹到一半,眼睛一亮,嘴角浮現欣慰的笑意,道:“好,君子一言駟馬難追,老夫就替你揍這人前君子,人後人的師徒”
此時,閻史離楊玄不過七八步,手中鯊牙刀提在手裏,冷笑著。
宮千羽雙目一瞪,立時炯炯有神,哪有半分邋遢落魄樣,他站在楊玄身後,並起兩指,口中輕吟:“五行秘法·草木皆兵!”
路邊的一顆不起眼的草,猶如神助,仿佛有了生命,在楊玄肉眼難見的情況下,忽然躍起,朝毫無察覺的閻史撞去。
楊玄閉著眼,雙手亂舞,口中哀嚎,隻聽到一聲清脆的物件落水聲響起。鯊牙刀並沒有砍在身上,全身上下不覺疼痛,反而有一種通體舒暢,枯木逢春的錯覺。
楊玄緩緩睜開眼,麵前空空如也,閻史不知去向,他撇過頭往江裏一瞧。清澈的江上,漂浮著一個人影,不是閻史是誰?
“他跌進河裏了?”楊玄木然。
“方夜譚,這是老夫出的手。”宮千羽氣呼呼道。
宮千羽雖是輕吟,楊玄在他身前,卻是模模糊糊聽到。危機解除,心裏落了塊大石頭,楊玄也不再和他鬥嘴,遠遠往向前方的陳師傅。
陳師傅的名字,就叫陳師傅,在他出生的時候,他那隻識得耳東陳字的爹,從路上撿了一張沾滿泥濘的紙張,上麵最大的兩個字,就是師傅二字,自此就成了陳師傅的名字。
身後傳來落水聲,卻沒有驚叫聲,那兩個喋喋不休的聲音仍在。
他轉過身,見遠處站著兩人,似乎在對他指手畫腳。而江中漂浮的人影似曾相識,好像那個不成器的徒弟。
陳師傅不怒反笑,道:“原來是老夫眼拙,沒看出兩位深藏不露。”
那個武道五品的閻史,楊玄不知是怎麽落水的,可眼前這位氣勢淩人的陳師傅,可是武道七品。
“閻史被你彈指滅了,想來這武道七品的陳師傅,也不足掛齒吧?”楊玄退後一步。
“這回老夫可不出手了,除非你叫聲師父先。”宮千羽雙手抱胸。
“好的,兩個都揍了才叫。”楊玄辯解道,這宮老頭固然是個身懷奇跡的老頭,可這幅尊榮,實在不敢恭維。真要是拜在他門下,以後行走江湖,人家問起你師從何人,著實有些拿不出手。好歹也要有些做派和行頭,這宮老頭,窮的隻剩一身穿了二十多年的道袍,連個山門也無。
“言而無信,不是讀書人所為,更不是君子行徑。”宮千羽撇著嘴。
“我本就不是什麽正人君子,更不是讀書人,我不過是一個遊手好閑,隻會遛鷹鬥犬的紈絝子弟罷了。”楊玄嬉笑道。
宮千羽突然冷了臉,讓楊玄心中忌憚,他道:“你隻要把方才老夫做的事做一遍,保管那姓陳的近不了你身前一丈。”
“你你不是笑的吧?”楊玄擔憂道。
“你看老夫像是笑的嗎?這回得你親自出手,大不了大不了老夫給你家中高堂養老送終。”宮千羽毫不客氣的將他往前推了回去。
楊玄雙眼一白,宮老頭看著也得有八九十歲了,自己那位不爭氣的爹,也不過不惑之年。這老不正經的,莫不是咒自己的爹早死。
不等楊玄反駁,陳師傅已握拳如疾風般衝來,空中炸裂的氣勁,啪啪啪作響。
“五行秘法·草木皆兵!”楊玄倉促之下,閉眼大喝。
一隻溫暖的手掌,貼在他背心,一股暖流湧灌而去。
路邊的草,瘋了般搖曳不已,紛紛朝陳師傅撞去。
“雕蟲技!”陳師傅冷笑,身體爆發一股真氣,將那些草震開。
“宮老頭,你耍我,隻有這一招,不中用啊!”楊玄大驚失色,要不是宮千羽頂著他的背心,就要往後跌倒在地。
眼見陳師傅帶著一股強烈的勁風襲來,宮千羽嘴角冷笑,如閑庭信步的往前一踏:“老夫會的哪止千萬招,地之氣任憑老夫自取,下萬法,撚指即來,五行秘法·千江為劍!”
隻見瓦江之水,突然爆起,一條條如龍般卷起凝成尖錐,旋轉著朝岸上襲來。陳師傅遂不及防江上驚現的異象,可真氣外放,惱羞成怒要致對方於死地,收也收不住,避也避不開,隻能張大嘴,眼睜睜的看那千萬水劍朝他飛來。
“這是什麽境界!”陳師傅的心中驚恐的隻剩最後的意識。
千萬支水劍,臨岸時,突然變化,凝成一股巨浪水柱,將躍在半空的陳師傅吞噬其中。
巨浪奔騰,一卷而逝,陳師傅如一隻落湯雞般,狼狽的漂浮在江麵上。
楊玄從未見過這樣驚動地的景象,嚇的四肢發抖,唇齒打磕。要不是水汽濕了衣衫,他真希望自己正在夢中。
先前閻史和魏長明一戰,與這滔巨浪相比,簡直是巫見大巫,用宮老頭的話來,怎可相提並論。
方才方才這一路,可是對這宮老頭毫不客氣,用盡詞匯數落。萬萬沒想到,這家夥,竟然是絕世高手。至少比這武道七品要高很多,起碼也是傳中的玄通境啊。
雖這宮老頭的形象差強人意,可卻擁有貨真價實的實力,拜他為師,麵子上不好看,卻也有些好處吧?
“師父!”楊玄雙膝不由自主撲騰跪了下去。
宮老頭呸了一口,嫌棄道:“你子,非得見了棺材才落淚,早和你過,老夫是高手中的高手,你偏不信。如今眼見為實,這行事作風,卻讓老夫看不順眼,起來吧,咱們邊走邊。”
鶴城瓦江畔,一個衣袍油膩,身材矮,表情猥瑣的老頭負著手走在前麵。身後一個身高體壯,背著奇異包袱的中年男子,一臉討好的跟在身邊,左蹦右跳,好不要臉。
“師父,我好歹喬裝打扮了一番,你是怎麽慧眼如炬第一眼就看出我是個年輕人的?”楊玄恬不知恥的問道。
“都了,為師能洞察地。”宮千羽不耐煩道。
“師父,你果真是道宗前任掌門?”
“都是往事了,不必再提道宗前掌門又如何,而今的掌門見到我,可是得朝我行跪拜禮,叫一聲師叔祖嘞,這帝都多少豪門大族的宗主,見了我,也要磕頭叫聲老神仙,就連那皇帝陛下,見了我,也得拱手作揖,乖乖的尊稱真人,這些都是往事,有何好炫耀的,不提了不提了,下各派,能和老夫相提並論的,一隻手也數得過來,哎,人生如夢,皆是過眼雲煙”
“師父,你方才錯話了,你見了棺材才落淚,這不正是罵你自個老棺材瓢子嘛”
“劣徒,休要戲弄為師,這般汙言穢語,將來在江湖上,是要吃虧的。入門第一日,就要欺師滅祖不成?”
鶴城瓦江岸,聞訊趕來的神劍門掌門,看著滿地哀嚎的弟子,怒喝道:“陳師傅,老子與你不共戴!”
魏長明傻愣愣的坐在地上,長褲濕透,不知何由,口中自言自語道:“神仙啊,我見到神仙了”。
神劍門掌門,詢問那些神識清醒的弟子,眾人紛紛遇到神仙,將他們救起,而那不可一世的鶴城一霸陳師傅,此時還暈死在瓦江裏,如一支幹草,晃晃悠悠。
神劍門掌門隨即道:“哪裏來的神仙,爾等莫不是見鬼中邪了,來人,將他們抬回去,命人將城裏各派掌門,請到府裏,我有要事相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