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衛小郎也太不容易了
「吃飯了。」覃大嬸在門外叫道。
衛央收起桌子上的一張紙,上頭是一雙靴子腳印。
那是他這幾日在後院拓好的印記,這一雙正是錦衣衛校尉乃至小旗穿的虎頭鏨金靴印。
「來了。」衛央應一聲,收起那幾張各軍中的鞋印,面上露出玩味的笑容。
這雙靴印花色,昨晚出現在了廚房。
衛央吃過午飯便請人清理燒壞的木樓,算算家裡的積蓄,索性將三個院子合成一個,前院里做成飯鋪,原本的右邊鄰家改成客舍,只將後院安頓好,修繕一新準備等葉大娘回來,自家三個人居住。
這可算是不小的折騰,加之衛央出手大方的厲害,也不虧待下苦的人,覃大嬸家的要帶著幾個熟人來幫忙,城南又來一群人,兩廂競爭著要這一份兒工錢。
衛央便命一批清理廢墟,一批準備蓋新樓房。
這可熱鬧了。
城南的幾個坊主也跑來,借口是吃飯,但有個專營木料的人,已問小虎多次需要什麼樣的木料了。
此外還有幾個藥材商。
衛央原本只以為哈密衛的藥材商大約也就三五家,這一次他才知道小小的哈密城便有不下十家經營藥材的。
還有人向境外公開販賣藥材,也從西域進一些中原沒有的藥材。算得上這是個奢遮的商人。
「衛小郎,有禮有禮。」幾個商人吃罷飯,心裡大略有了底,一起湊過來招呼。
城北的兩家上等藥方著急了,他們總覺著,這衛小郎待他們不冷不熱似乎頗有看法。
莫不是要以城南的藥商替換他們?
「不可行,這裡頭雖無多少生意,但咱們的關係才疏通到哪裡?最多不過在衛所。」衛央去過的那家藥鋪老闆與另一家城北藥商密謀,兩人均說道,「這是在王爺面前露臉兒的機會,城南的若搶了,咱們往後還怎麼號稱城北第一二家?」
這兩人也湊了上來。
衛央抱刀坐在門口,他自然知道這幾人的來意,於是道:「各位老闆都是奢遮人,想必是瞧不上每日那些工錢的罷?至於這徭役,我聽城北的胡老闆、鄒老闆曾說過,有也不打緊,想必城南眾位也是不在意的,對不對?」
他說話直接,十分讓這些老闆不熟悉。
一個大腹便便的中年胖子訕笑道:「衛小郎才是奢遮的人物,咱們算個屁。」
「閑話不多說,我也知各位的來意,不過,若是各位試圖和王爺搭上關係,而後能運送一些違禁藥品,那恐怕你們是要失望了。」衛央直言道,「且不說如今錦衣衛哈密百戶所已然建立了,便是在以前,莫非各位以為馬試千戶是肯在這等軍國大事上『高抬貴手』的么?」
幾個藥商都紛紛叫道:「咱們哪裡敢,只是想出一點兒心意。」
「那挺好,只不過,我既不是官人,也不是王爺的馬弁,找我有何用?」衛央甩手道,「各位還是另尋路子。」
話音未落,牆外有人高呼:「衛小郎,衛小郎,咱們替你捉住了一個賊。」
終於來了。
衛央往牆外一瞧,只見幾個錦衣衛扯著飯鋪子老闆,那廝似乎並未受大煎熬,只是怕得緊,叫兩個如狼似虎的錦衣衛校尉提著,瑟瑟發抖如待宰的雞。
衛央招手道:「原來是馬百戶的朋友,怎麼,這老闆果真窩藏刺客么?」
「天地良心,天地良心啊,」老闆大哭道,「小人怎敢有那等殺頭的罪?」
那你怎麼被定成賊了呢?
那兩個校尉笑罵道:「這廝倒也很膽小,只是貪得很,他在家裡抄了你家的食譜,這……」
「哦,無妨。」衛央心下笑,口中道,「滿城都是『衛小郎正宗三件套』,我哪裡能一一與他們計較。兩位軍爺若定他是個賊,那便以你們的罪名處分他,至於用我家的食譜么,這無妨。」
那兩人不由撓頭,一個道:「馬試千戶可說了……」
「哦?原來馬百戶高升了,恭喜哪,」衛央拱手道,「待他忙完了,我可要請他吃酒。哦,他說了什麼?」
那兩個校尉凌亂至極。
那邊院子有食客道:「衛小郎出了名的義薄雲天,何不給鄰家的求個情左右放了這個老實人?」
「我哪裡有什麼義薄雲天,倒是殺心最熾,外頭都傳遍了。」衛央彷佛自嘲,目視那人道,「刺殺王爺的刺客,是不是那店鋪里窩藏的,那還要錦衣衛調查,閣下讓我說個情,我的面子就那麼大嗎?」
那人微怒道:「他哪裡有那麼大膽子……」
「你何不去求情?」衛央斥責道,「國家大事,你卻當兒戲么?有罪無罪,官府必給個說法,閣下是信不過錦衣衛呢,還是以為我衛某人好欺?我倒瞧著閣下義薄雲天得很哪,你何不仗義執言,豈不見錦衣衛校尉就在你面前?怎麼,將我一個小孩子架在油鍋上,以虛名哄我,要為你辦什麼事情?」
那人大怒道:「不過一句好話爾,何必這麼咄咄逼人?」
「我瞧你不像是說好話的人,也瞧著這老闆也不像個純天然老實人。」衛央拂袖道,「他若不是刺客的同夥,錦衣衛自會放他出來;錦衣衛既放他出來,就不是刺客的同夥。但萬一馬試千戶看走眼呢?我今日為他說話,明日事發時我便是他的同夥——你說,有人要這麼安排,妙不妙?若再安排幾個推波助瀾的,欺負我年少,一時義氣上頭上了你們的當,妙不妙?」
那人終於暴怒,大叫道:「誰有那種心思?」
「你腰牌掉了。」衛央突然道。
那人愣一下,不由低頭向腳下瞧去。
衛央再看那兩個校尉,那兩人滿面錯愕,竟不知發生了什麼。
衛央搖頭道:「不知是哪個蠢貨,竟出了這麼愚蠢的主意。看來,我是要找胡千戶,馬試千戶,好好說一說你們這些人的貪心了。滿城『衛小郎正宗三件套』,我不說也就是了,怎麼,又打起那細鹽的注意了?」
你怎麼知道?
衛央自不肯說秘密,只叱道:「回去罷,這番先饒你……」
「誰說要饒了他?」忽聽門外馬蹄聲大起,胡瑾高聲道。
衛央一皺眉,胡瑾有那麼快掌握局勢么?
只胡瑾聲音剛到,忠順王又喝道:「誰在打細鹽的主意?」
這老頭怎麼又來了?
衛央自然記著趙允伏許諾的好處,可他也記著許諾趙允伏的好處啊。
在他心目中,這老匹夫來一次便叫他吃一次大虧,今日趕在這個點上來,又遇上……
「不,不會,馬百戶不是這麼短視之人,」衛央忽然想起另外兩個百戶來,又想起其餘幾個衛的錦衣衛所屬的百戶,心中猛然一震,想道,「此事還有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