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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七十八章 天子劍利殺心起

  李芳依舊那般規矩地半拉屁股坐在椅子上,幾個副總兵陪著說話。

  老頭兒帶著衛小官人進了門,李芳首先看到的是跟在後面的王守仁。

  他有些短而濃的眉頭頓時一皺,這可是天子都很難處置的一個大臣。

  若說重用吧,他是文官集團一夥。

  但若說不重用他卻覺著虧得慌,這是很少能讓西軍慎重對待的大臣。

  「大王可算回來了。」李芳起身躬身參拜。

  老王爺擺手:「閑話少敘,天子如何?」

  李芳略微有一些笑意,道:「天子很好!」

  衛央也拱手道:「恭請聖安。」

  「聖躬安。」李芳登時有些沒好氣。

  這廝太可惡,你問安就問安那麼漫不經心幹什麼?

  你以為就你看懂了天子的用意啊?

  「大王,有旨意。」李芳從懷裡捧出一卷聖旨,賠笑道,「此乃密旨。」

  「天子有事情交辦,自然是他們幾個去執行,秘而不宣沒用。」老王爺拱拱手,嘴上說「內閣的文書也快到了」,順手便拿過來密旨隨意一瞧,而後便人給了衛央,嘲弄道,「果然是這樣。」

  衛央拿過來一瞧,上頭寫的文字倒算得上情真意切,只是居心有一些叵測。

  皇帝說,朕快去見先帝了,估計就這幾年的事情,回想起咱們哥倆這些年的交情,朕心裡高興,但一轉眼又覺著,這眼看著就可能見不到你,朕實在不忍心啊,你想,前些年咱們的交情,那是多麼的劉皇叔諸葛亮,是不?

  哦,原文自不是這樣。

  衛央為了便與自己理解,順便將文字翻譯成比較通順的樣子。

  「說了這麼多,最後才說正題,何必呢。」衛央手指在最後兩行字上劃過去,稍稍有一些不快,「此次刺帝是誰幹的也不說,只說沒什麼大礙,但安全問題得不到解決,希望西軍能調撥一部分人馬,怎麼著,要不把京營調過來駐守西陲,西軍全部去京師護駕?還什麼『指揮使人選,卿可自決也』。你不如說衛小郎絕對是個逆賊,你打發到京師來,或者讓小郡主到京師,防止衛小郎起兵造反,何必要『為卿後人計,此事當慎之又慎』,合著這就是密旨?」

  說著便將那密旨扔給了小郡主。

  小郡主拿起來一看,扔到一邊再沒管。

  她問王守仁:「陽明公之意,是我們接納你的一個考察團,還是我們帶十萬大軍去關內賞月?」

  怎地又說我?

  「密旨上問了,朝中大臣哪些可『託付大事』,來,你自己瞧去。」衛央將密旨扔給了他。

  李芳氣得脖子都紅了,這不是逆賊是什麼?

  可他沒敢表現出自己的生氣,心中更清楚這是渾然不把密旨當回事來表達西軍對朝廷的討厭呢。

  朝廷里,皇帝得寸進尺而內閣大臣們步步緊逼,西軍索性也通過密旨表達出自己的態度,你若是繼續得寸進尺,我就不把你當個事兒,看誰比誰狠。

  王守仁勃然大怒,他已經猜到密旨裡頭寫的都是什麼了。

  但他是堅決的正統士大夫,怎麼會學衛小官人這種逆賊?

  咔嚓一下跪下,王守仁雙手捧著聖旨閉著眼睛沉默著往那一杵。

  不看,不聽,不語。

  「過兩日,選一支大軍,去關內與神英的隊伍交流交流吧,總是互相這麼敵視怎麼可以,還是要促進了解,畢竟,嘉峪關在他們的手裡,與在我們的手裡沒什麼區別,我們還能更好的防備敵人從這裡入關。」衛央坐下來翹起二郎腿說道。

  王守仁眼睛睜開,但第一眼卻看到富貴的超品官服之下,連打了好幾個補丁的衣袖,他心中油然生寒,這就是西軍的軍魂,西陲的第三號人物,一身衣衫,不計較是否破舊,只顧著鯨吞蠶食疆域的野心家。

  再想想以神英等朝廷大將為首的將軍們,他們哪一個食不厭精,哪一個膾不厭細?誰身上一身隨便的衣服,便不是尋常三五戶上等人家一年乃至數年的收成?小處見大節,北庭侯礙於身份不得不穿著嶄新的官服,很少穿的官服,更不介意官服底下打了補丁的內襯,再想想西陲軍民對他的擁戴,這樣的將領率領的數百萬軍民該拿什麼去對付?

  「我所提心學,乃恪守內心世界之說。對於官員而言,便是不忘『載舟覆舟』之至理,安民理政治天下,朝廷有幾個文臣武將能做得到?人家能做到!」王守仁心中既冷又悲涼,「西陲勢大,朝廷鯨吞不得,便只有蠶食它。然而,朝廷內部爭權奪利玩弄權術,自天子到群臣,無不沉迷於術,而忘記了大道的奧妙,這怎可和人家爭鋒關西?」

  「這道密旨算不上突兀,前些時候天子便有私密言語囑咐,道是秦王暗弱,西軍當輔佐之。且有『事可成,西軍為肱股,不成,則為勤王之師』的說法兒,老夫沒當回事看。如今再一次試探,這就有些過分了,」老王爺直言不諱,「你此番回去之後,只管將今日之事告知天子,西軍無意在皇家事務上做什麼手腳,天子也不必試探我們的底線,西軍年輕人很多,耐不住屢次捉弄,一旦惹急了,事情就不好辦了。西陲民眾性格激烈,最不喜被當傻子,若是作弄的多了,那可就不好辦了。」

  原來是這樣。

  衛央遂讓人取來筆墨,當場一蹴而就寫成一篇文章。

  「昔,有牧童者無名氏,於北山牧羊。忽一日,人聞牧童叫:『狼至。』遂大驚,半日,無其事。又一日,牧童叫:『狼至矣。』人大驚,又半日,無事。如是三番,某日,狼真至,牧童大呼:『狼真至矣,速救。』人大笑,曰:『小兒可惡,去!』遂為所食。」衛央吹乾墨跡,遞給王守仁請教,「陽明公可有指教?」

  王守仁閉目不語。

  衛央遂取密旨大聲朗誦之,曰:「王守仁者,王華子,有才學,朕只憂……」

  「很好!」王守仁轉身就走。

  那文章沒法評價,什麼叫無名氏?

  沒有名字的賤民的確是無名氏,可尊貴的無以復加的也通常被稱之為無名氏啊。

  更何況,於北山牧羊,與天子面南坐北幾相類。

  王守仁不願評價君父,又怎肯為之而評?

  但那密旨卻也聽不得,一聽無名火直往頭上沖。

  天子何以薄情至此?

  他才撞出門,內閣的文書送到了。

  很不巧,送信的就是他老父親。

  「你怎麼在這?」王華愕然。

  王守仁更震怒:「內閣欺人太甚,何故逼人至此?!」

  明知他肯定會跑到西陲想辦法磨滅西軍的戰力,內閣卻派遣他的老父來傳達文書。

  這不是逼著他們父子被西軍幹掉這是什麼?

  有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啊,這是擔心他們父子有一個進了內閣。

  該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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