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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一十一章 縹緲峰下唱天涯

  驚蟄雨後龍頭節,過了便到春分。

  這天,大地回暖,花苞初展,天山腳下有碧草如洗,有黃花競放,牧民家的獵犬追著蜜蜂鑽入亂花叢,片刻狂吠著衝出來。

  有人來了。

  衛央三人攜劍而來,至今已走了一月有餘。

  「自過星星峽,咱們就在汪直的監控之下,這一路晝夜兼程,大約在汪直看來,咱們也耗費了不少真氣,找個地方歇息一下,」衛央指著前面山腳下十來戶人家,提議道,「吃點熱乎飯,明日就上縹緲峰。」

  小郡主手搭涼棚瞧了半晌,這裡已經是汪直的人的勢力範圍了。

  安全?

  「只借用一下他們的鍋灶,前幾天買的肉乾還多著呢。」衛央抖了下肩膀上的大氅,寒風料峭他雖不覺著冷緊,但這個時候也得注意著點。

  高嵐已經迅速將那十多戶人家的地理和位置計算了一遍,這是坐落在縹緲峰腳下的人家,此去往西再不過十餘里,那就是原天山派的勢力範圍,想必,這裡也有不少人是練武的。

  這時,前頭一匹小矮馬踏著黃花而賴,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年人揮鞭問道:「客人何來?往何處去?」

  衛央拱手道:「小哥可是當地人?我自哈密來,要到縹緲峰。」

  少年推了下氈帽奇怪道:「這個季節怎麼上山?路上都會被凍死。」

  哦?

  少年笑道:「聽你們的口音,是西陲漢人吧?我家也是漢人,這裡的都是漢人,」他馬鞭指著人家,笑道,「莫看這裡是察合台人的地界,這幾年,他們可不敢惹我們,啊,你們餓了嗎?」

  這就讓小郡主兩人警惕起來,你這麼熱情該不會是汪直的人吧?

  衛央道:「正要借人家一宿,小哥何處來?哪裡去?」

  「閑來無事,去山上轉了一圈,」少年爽朗笑道,「有幾個客人,死活不聽勸說,要在這個時候上山,沒奈何,只好引他們去了,可中原來人,不知這縹緲峰的怪異,方圓三百里,多有秋冷冬寒尋常現象,唯獨這縹緲峰一到每年十月份就回暖,一進臘月門就驟然降溫,一直到二三月份這裡還在冰凍,你們瞧山上什麼都瞧不見,是不是?」

  衛央點頭道:「那就是逆溫層結,早先聽說過。」

  「山上是一個天地,山下卻別有乾坤,你瞧,這地方常年能放牧,若不是咱們這裡的百十來戶人家有一些武功,這地方啊,這地方早就叫察合台人佔據了,這可是出了名能出寶馬的地方。」少年邀請道,「遠來是客,請到家裡一坐,正有一些消息還請尊客為我們解答。」

  這少年言語清晰條理通順,是個既好客周到的人有是個十分有主見的人。

  看起來,他也是經常與人周旋的人物。

  「尊客不必驚訝,我們這裡的人,祖上都與縹緲峰有些干係,當年天山派鼎盛繁榮之際,我們的祖上也曾跟著威震江湖,」少年跳下馬背道,「只不過,前些年縹緲峰一場變故徹底埋葬了逍遙派的痕迹,咱們這些武功低微的人也就仗著祖上留下的一些粗淺把式勉強自保。」

  衛央一邊小心戒備一邊跟著進了山村,見那山村路上多是引山上的流水為河流,不是很精緻但很結實的木拱橋已經有些年頭,山裡人家房屋建設雖是木頭的,但也是中原風格,又見村中老人精神矍鑠,走路時候顯見內功基礎,最奇妙處,村中竟然有村學私塾,有兒童正在朗聲吟誦聖賢之道,有先生徐徐教導:「不積跬步無以至千里……」

  這是做什麼?

  「我等雖遠在塞外,但畢竟是漢家村落,其可不知我漢家文字,不通漢家聲律?」少年道,「尊客勿憂,這學問,未必一定要應付科考,身在塞外,常誦孔孟,這塞外也就有了我等漢家兒郎的聲音了,若不然豈不只讓胡人膻騷?有我們的聲音在這裡,這裡也就不顯得那麼蠻荒,尊客請。」

  衛央嘖嘖稱奇,這地方有點意思。

  迎面有峨冠博帶一人大步而來,看他面色紫紅大步流星,三縷黑須飄然在胸口,手中一根發亮的手杖,走動起來時候竟彷彿腳不點地一般,端得內功造詣已經登堂入室矣。

  那人只怕有五十餘歲了,看到衛央三人,眼睛一亮,長袖一揮走到道旁,一拱手笑道:「三位敢是自中原而來?老夫宋浩然,敢問足下姓名。」

  衛央忙閃身站在路旁,長揖回拜道:「前輩高人面前,安敢有侮尊聽,見過宋前輩,問前輩好。」

  宋浩然笑道:「好,好,足下風塵僕僕,然器宇軒昂,這兩位富貴大氣,好,是尊客。」

  衛央再拜道:「前輩面前,不敢稱尊,晚輩衛央,這位趙紅翎,這位高嵐,前輩請。」

  宋浩然愣了一下,那少年也愣住了。

  不過,宋浩然片刻便揮舞大袖長笑一聲道:「原來是尊駕三位,北庭侯之名,老夫早有耳聞。好,好,好,請入內,粗茶淡飯一盞,萬望寬恕輕慢之禮,鄉野村夫,正要拜訪俗人,便不多陪,三位請,老夫自去也。」

  說完便長袖飄飄,只聞手杖打在石板路上篤篤得發出的清脆的響聲,剎那間不見了蹤影,俄而遠處傳來歌聲,宋浩然長笑高歌,歌曰:「烏衣巷口夕陽下,爭渡醉舟三五家,古來青史誰記它?俺懶卧浮雲看繁華,看起了高台明月起,看落了雕樑畫棟塌,直看得宮闕萬間成了古木寒鴉。啊呀呀,不覺得樓船夜雪,金兀朮到了天涯,一時才念韓岳,摔破了萬古嗟呀。」

  衛央聽得懂,這是元曲里常用的一段唱腔,只不過用了西域的腔調唱出來而已。

  「這位前輩是何人?」衛央問少年。

  少年道:「乃村中一尋常老人,早年讀過聖賢書,後來察合台人欺壓上門,正是他帶著老一輩與察合台人周旋,若不然,二十年前這裡早已被察合台人侵佔了。」

  那……

  「和他們作對的只是察合台的一個小小的部落罷了,真若是滿速兒親自到這裡,就算有一萬個村落恐怕也被蕩平了。」高嵐搖搖頭,淡淡道,「察合台諸部的漢人村落里,多有武功不錯,智謀也還行的高人,只可惜,他們彼此不服氣,竟被胡人分而治之。」

  衛央一想也是,宋浩然歌里唱出來的,不也少了一股他不喜歡的「坐等靠要」的意思么?

  不過這倒也算心意表達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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