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二章 不戒和尚,啞婆婆,儀琳小師妹
三月的吐魯番新城並不是很熱,山坳中早開的桃花兒留下一抹春寒,偶爾偷襲愛美的姑娘。
日當正午,桃花叢中忽的鑽出個光頭。
好一條胖大和尚,四方臉絡腮鬍一副昂揚的姿態。
只光頭上,卻有幾瓣桃花。
「奶奶的,這西陲的日頭曬人啊,」大和尚嘟囔一聲,高舉雙手把長長的袖子往下落了點,回頭看看嬌俏的桃花,咂咂嘴嘆息,「怎地還不長桃子,哪裡找飯吃去?」
他眺望熱鬧繁華的城門口,見高挑著「酒」字的酒旆,又見有燉肉的飯鋪子,有忙碌碌要東南西北奔走的商隊就在門口隨意吃點,不由吞口水,撓撓頭埋怨:「這北庭侯也是,沒事搞那麼多規矩作甚?吃頓飯不給錢還要罰洗碗半月,豈不耽誤工夫么。」
想了想,大和尚從袈裟下拽了下拖出一個銅缽。
只是他吃飯的傢伙事兒,前些天在哈密還用這個跟人打了一架。
「化緣,化緣,」大和尚嘆息,「總得吃飽了才好,只是這偌大的西陲,我上哪去找那婆娘?」
一邊念叨著,和尚大步走下山來。
正要上官道,桃花坳忽然傳來少女清脆的聲音:「師姐,師父就要不回恆山了嗎?師伯也會留下嗎?」
又有個女子的聲音溫和地道:「那怎麼能呢,咱們恆山派祖庭就是恆山呀,師伯還要回去幫掌門師伯處理俗物,師父還要去哈密,可沒有功夫陪咱們瞎胡鬧。」
少女「哦」的一聲,好奇地道:「可是咱們水雲庵不是還要師父住持嗎?那個惡人壞得很,咱們打不過怎麼辦?佛祖怪罪他,可是又救不了他的渾家。」
又一個女子的聲音輕笑:「儀琳,你可知渾家是什麼意思么?」
先前那女子訓斥:「儀光,休要帶壞了儀琳。」
儀光輕笑道:「才不會呢,儀琳最有佛性啦,你瞧,她定然知道。」
那少女輕輕道:「是呢,渾家就是那漢子的妻子,北庭侯說過,渾家也是要自家男人好好珍重的。」可她不明白,「那『渾家』的男人為什麼要打她呢?她有什麼不好的嗎?」
儀光冷然道:「自然不是那『渾家』不好,是那男人不好。他是個酗酒的混蛋……」
「阿彌陀佛,師姐這麼說要被佛祖怪罪,不好。」儀琳輕輕道,「可是,可是,」只見桃花叢中灰影一閃,走出三四個女孩子,都是女尼,大的二十來歲,小的那個才十二三歲,小小的臉頰,瘦瘦的臉頰,臉上一雙小鹿眼睛似的眼睛,大而且明亮,她背著一把短劍,拉著前頭那個女尼的袖子,很不解地請教道,「可是師姐,儀光師姐是在說壞人,佛祖不會怪罪她的,是不是?」
那女尼微微笑道:「不會的。」
儀琳方放心點頭,虔誠地雙手合十,祝福:「那『渾家』那麼好佛祖也會庇護她的,她現在吃的苦都會變作好報還給她的,只盼,只盼那惡人不要再打她,不要再搶她的錢才好,我們……」忽然腳下一拌,少女險些摔倒,她倒也不怕,被師姐們扶了下,站穩腳跟又牽著師姐的袖子,輕輕地道,「我們武功也不高,也教不了許多招數,而且,而且,」她遲疑了很久才說,「以暴制暴,譬如以牙還牙,紛爭何時休?」
活潑火爆的儀光嗤一聲:「這江湖不就是以血還血以牙還牙的世道么,倘若以暴制暴不好,北庭侯又何必遠征西域,若是沒有西軍的浴血奮戰,我們這些人又怎麼能在水雲庵侍奉蒼生呢?那婦人本事大的很,人家能做工,能自己掙錢,只是沒有本事保護自己,若不然,那惡人怎敢搶她的錢?」
她義憤填膺冷笑道:「瞧著吧,北庭侯回來之後,這種惡人定要被打一頓的,」而後恨聲罵道,「咱們來西陲才幾年,如今便幫助過多少被『家暴』的可憐婦人?以西陲的開放姿態,婦人首先能學得一技之長養活她自己,尚且有那麼多惡人在欺負女人,可想中原如何了。什麼時候女子不再仰仗男子的鼻息,那才真叫佛光普照呢。」
後頭跟這的女尼只笑著不說話,三人帶著儀琳出了桃花坳到了官道上,瞥了一眼獃獃站在路邊的大和尚一眼,點點頭算是打過招呼,繞過去便要走。
忽的,只聽衣帶當風,有一道灰濛濛的影子剎那間彷彿自地底下鑽出來,那影子瞬間沖那和尚揮出七八十拳,那和尚大叫:「你,你是誰?幹什麼?」
這一下,恆山派的小師太們立馬拔劍。
領頭那女尼叫道:「啞婆婆,莫要傷著他性命,」而後才喝道,「這位大師,阻攔我恆山派弟子的道路所為何事,可是鄙派與大事有恩怨么?」
她們可看到了,大和尚驟然遇襲卻絲毫沒有被打到,他袈裟一甩,激烈的罡風化作一堵城牆,那灰影啞婆婆,她出手在先,卻一點也沒能佔到上風,反而被那袈裟激蕩的風打的七八十拳俱都化作無形。
大和尚也懵,倒縱出一丈遠,袈裟一卷喝道:「女施主,貧僧不戒,江湖一遊方僧人……」沒等他說完,那陽光下顯得有些人氣兒的啞婆婆松樹皮一般的臉上瞧不出顏色,只見眼中兇狠一閃,啊的一聲怒叫雙掌一錯又瘋狂地進攻上來,同時,她還啊啊啊的叫了幾聲。
「不行的,啞婆婆,我們不能走。」儀琳聽懂了啞婆婆的意思,但她提著跟自己差不多長的寶劍,搖著頭勸道,「這位大師,這位大師早就在這裡啦,人家又不是要打咱們的,你快不要打啦。」
啞婆婆越發兇狠,忽的寒光一閃,她手中不知從哪裡拿出來一把短劍,只聽嗤一聲,不戒和尚的袈裟竟也被那把短劍劃破了。
不戒和尚怒道:「女施主,貧僧與你無冤無仇,你若再強凶霸道那邊只好得罪啦!」
啞婆婆哼的一聲怒哼,手腕一翻,竟不知從哪裡弄來的手弩,羽箭自袖口發出,直奔不戒和尚的……
呃,這就有些尷尬了。
不戒和尚也是男人啊,一看這一箭極其歹毒了,不由震怒道:「恆山派,很了不起嗎?這婆娘這般歹毒,今日只好……」
不等他說完,身上袈裟驀然烈烈作風,呼啦啦一面城牆一般,如盾牌,竟隔著數丈直奔啞婆婆砸了過去。
但也在此時,官道上傳來定逸師太的聲音,她飛奔而來,人在數十丈之外,劍鞘脫手而出直奔不戒和尚的后心,口中喝道:「恆山派沒有什麼了不起,你這賊僧,且先留下命來!」
啞婆婆竟稍稍遲疑了一下,她回頭深深瞧了儀琳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