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二十八章 小兒輩已破賊矣(上)
衛央瞧著一剎那,在那些原本還規規矩矩的人群里頓時分成了無數個小隊伍,三五成群的竟然就去聊大天了。
這什麼情況?
「國公只怕還不是很明白這場婚宴為什麼有那麼多人願意供奉,他們的目的從來都不是普天同慶,而是在這場婚宴中找到自己的……」汪直低聲道。
不習慣。
這太不習慣了。
衛央已經熟悉了和汪直打打殺殺了,這廝如今竟……
你是皇帝的心腹啊,你跟我湊的什麼近乎?
汪直笑道:「國公且看那邊。」
衛央順著他目光的示意往西南方向一瞧,只見七八個員外打扮的富人,正簇擁著一個身穿紅袍的官兒,豈不就是西安府的同知?
這一下,衛央算是看明白了。
這場合的確是交友的好機會,那些千方百計混進王城的有錢人需要一個手握權勢的靠山,而那些有權的也需要在經濟領域有自家的代言人。
衛央不由想到了同時期或者稍後一點的歐洲歐的所謂宮廷的聚會,他們不就是也在搞這種公開的權錢交易的勾當么。
那麼西陲呢?
只怕也已經有了這種在他眼皮子底下不敢擺在檯面上的勾當了吧。
「自古以來皆是如此。」牟斌道。
自古以來都是這樣子的,所以就正常了嗎?
衛央面色不愉快,他討厭這種東西。
「要解決,還是得發展才行,經濟在發展,人心也在發展,社會進步是一個系統性工程。」衛央目視那些閣老朝臣們也在與大大小小的官員們,貴勛們,甚至是武將們三五成群該聊的聊該笑的笑,心裡暗想,他不喜歡這些,拒絕這些,也想改變這些。
汪直看懂了。
他道:「這是與天下為敵啊。」
什麼他娘的於天下為敵,只是與權貴為敵罷了。
「這些事,別的地方我不管,西陲不允許出現,私下裡權錢交易,我沒抓住他們,算是他們的運氣好。但明面上不允許這些事情發生。」衛央批評道,「老皇帝見慣了這些,他是不願意改變的,那且隨他自然——」
話音未落,汪直低聲問道:「國公豈不知天家的難為處?」
「是啊,老皇帝是靠著這些人給他守天下的,要不然他還能靠誰?他兒子?」衛央輕嘆道,「可萬萬生民,難道就靠不住了嗎?皇帝,皇帝,呵呵。」
汪直笑道:「不在其位,不知其苦爾。不過,這些人公然這般,老奴也有些瞧不下去了。」
「我發現你們有陰謀。」衛央道,「直說吧,這次又想怎麼打?」
汪直攤手道:「老奴哪裡還有打的心思?」
過真沒有?
信你的邪我就是二傻子。
「果真沒有,如今的天下啊,嘿,」汪直佩服道,「有些事國公知道后怕也要佩服咱們這位天子,啊,有人來了。」
終於有小貴勛過來拜見秦國公了。
「你好你好,啊,請坐,自帶凳子啊?那你看來習慣了參加這種聚會。」衛央笑道。
那貴勛苦笑著,搖搖頭說道:「我不過是一個仗著祖宗蔭蔽,故此才有了點本錢做生意的小人物,哪裡有資格參加什麼聚會。」他直奔目標,「我家有一個小點的商隊,到也不想做別的,隻身在山東之地,自然要借用一些方便,只不知國公之處需不需要生鐵?」
山東有鐵礦?
「不是,是祖上死戰得到的上次,家裡有專供京師的鐵廠,如今半死不活的,也不知哪裡有辦法,」你貴勛說道,「若是西陲需要……」
「懂了,你也是聽了皇帝的指示才來的吧?」衛央笑道,「國朝對這些關係到國家命脈的東西掌控的很嚴格,一塊鐵也不準賣給外人,這倒是讓我很喜歡的一點。好東西,寧可便宜了家賊,也不能送給外敵!」
汪直點頭,他也是這麼認為的。
什麼他娘的寧與友邦不給家賊,做出這種事的那能是正經朝代?
衛央倒也很待見汪直這一點。
原本的成化犁庭變成了淳端武功,汪直這個人,殺心重,但在對不服王化的征討問題上,他是有功勞的,也是很有作為的。
「咦?」衛央正要說此事,忽見誥命夫人里,有一個孤零零站在一角,看穿著,還是個五品誥命的婦人,旁人都不理睬她,明顯在排斥她,還有個男子,看穿著也是四品大員,正黑著臉在那婦人面前訓斥。
這怎麼回事?
「她是那廝的小妾。」牟斌看了一眼就知道是誰。
衛央驚訝道:「那著女子可不簡單。」
「是,她為那廝生了三個孩子,長子如今在王守仁手下當守備,次子在南京國子監編纂,三子倒是個人物,捨棄了京師國子監,去了西陲當學生,算得上是個小人物。」汪直不吝誇讚。
那就難怪了,不過,她既然受封誥命難不成那些什麼誥命夫人還排斥這個?
「誥命圈子裡也有出身講究,那女子年輕時不過是一個罪官的女兒,若沒有十分好顏色,自然落不到那人手裡去。」汪直很瞧不起那官員,冷淡道,「如今,那人憑著自己的身份,他夫人封了四品誥命,人又是讀書家庭,與那五品誥命自然水火不容,她的朋友圈當然也會幫著。」
「可惜了,那麼好一個女子,當年也是有些名氣的才女,落得個這般下場。」牟斌冷冷道,「只可惡,那正房夫人為奪取嫡母的權威,險些害死了山海關一個好手,若不是王守仁眼明心亮只怕早被她得逞了。」
還有這等事。
衛央一想便明白了,那五品誥命只怕是他兒子給她掙回來的,倒是那正牌夫人應該是皇帝為了嘉獎功臣,又不好只給一個小妾誥命的名分,故此只好先封那正牌夫人。
「高門大院里的齷齪,嘖嘖嘖。」衛央搖搖頭本沒打算管。
可牟斌卻道:「國公恕罪,那女子的父親,倒也算是下官的恩主,那女子性子桀驁,若就此鬧開,吃虧的是他,下官須管一管這廝。」
「一巴掌拍過去,不過一個蠢材罷了,哪裡用得著錦衣衛指揮使出馬。」衛央目視身旁的內侍,「去,抽他兩巴掌。」
啊?
「就說我說的,讓他別髒了我的眼睛。」衛央道。
這一下文臣們又怒了。
那內侍過去,拍了拍那官兒的肩膀,那官兒忙要回頭告罪,就看到耳光抽了過來,那內侍也是個人才,衛央說抽他兩巴掌,還真就正反兩巴掌,抽完了,退後一步轉身邁著小碎步跑了回來。
這……
「國公有令,那廝髒了他的眼睛,你等不必驚訝。」牟斌臉上浮現出一抹笑容,揮揮手吩咐,「諸位,請。」
可好死不死,那官兒可是李東陽的學生,學生丟了這麼大面子,又是被大庭廣眾之下抽了巴掌,這往後的前途只怕也看客至極,作為老師,他自然不能坐視不理。
「誰多嘴,再抽兩巴掌。」衛央回頭道,「指揮使既是個知恩圖報的人,何必畏畏縮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