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一章 王都宴上
「我朝自太祖高皇帝,太宗文皇帝,仁宗昭皇帝,宣宗章皇帝,憲宗睿皇帝,哪怕前朝穆宗純皇帝,六朝從無年夜詔群臣貴勛入宮赴宴的先例,陛下要幹什麼?」李東陽錯愕的目瞪口呆,片刻才回過神來,嚇得面無人色,急匆匆一邊穿朝服一邊痛心疾首斥責。
他以為老皇帝要動手。
夫人勸解道:「如今四海不寧,諸侯並起,陛下是追求『開疆拓土』的『武皇帝』定論的,怎麼會在年夜大開殺戒?」
這麼一說,李東陽才稍微放下心來,不錯,成治皇帝如今的追求,就是將來對他蓋棺定論的謚號定為「建天明道顯功耀威」之類的「武皇帝」,要是西軍願意,這稱號倒也匹配成治皇帝。
奮擊天下,徹底收復洗浴,暴打韃靼瓦剌,掃蕩關外雜胡,這要不算武皇帝那就沒有武皇帝了。
為了這個,老皇帝也不可能在年夜飯才吃下去的時候對群臣大開殺戒,對貴勛痛下殺手。
「老爺,楊公已經出發去大內了。」外頭闖進來李府管家急匆匆稟報。
楊廷和跑的這麼快?
「那看來的確不會有太大的事情,估計就是吃頓飯,」李東陽笑了,「還有什麼?」
管家道:「方才打點天使,說是忠順王到了。」
咣當!
李東陽翻了過去。
這是要騰出手腳,讓衛央率大軍做大事的節奏啊。
李東陽只是慌亂,諸王嚇得嚎啕大哭。
寧王心神不安,送走內侍之後,他就在地上來回踱步,去不去,這是個問題。
或有心腹道:「既是宴請朝臣貴勛,想必老皇帝不會下黑手。」
也有人勸說道:「大王不可去,去則定會生變。」
「不去,只怕不片刻緹騎上門,到時候,又該如之奈何?」寧王嘴皮在顫抖,「你們也聽到了,忠順王入京,只怕帶來的不僅僅是西軍鐵騎,還有皇帝需要的支持。」
左右不解,什麼支持?
「秦王妃懷有身孕,一旦有皇孫誕生諸王必定不安,」寧王煩躁道,「王妃久在西安府,怎麼一件好消息也不能帶回來,真是急煞人也。」
忽聽外頭馬蹄聲如雷,寧王一哆嗦,慌忙穿上禮服,急匆匆帶著三五十人直奔大內而來。
不敢不去。
若是不去,別人還好說,老皇帝只怕會派廠衛來「請」他們赴宴。
到時候面子不存性命難保——皇帝請客你不來,西軍邀請你徘徊,不給面子是吧?
寧王到底也算是一方雄主,越王興王真被嚇病了。
「大王,寧王已經到宮門外了!」越王府邸,心腹文武們一起勸說,「皇帝下旨,怎可不從?」
「不不不,孤不怕皇帝,只是……」越王趴在榻上,蓋著被子恐懼道,「若西軍要將朱明皇室一網打盡,是不是?孤怕的是這個。」
三個兒子也在旁邊縮著脖子,他們的確不怕皇帝。
可他們怕那個土匪啊!
皇帝說要打死他們還得考慮別人的感受,可衛小郎說打死他們就絕不打個半死!
「大王,襄陽郡主還在,秦國公怎肯下毒手?」心腹們苦勸,「何況開過年大戰在即,衛央久在軍中,怎會絲毫沒有察覺?」
「正是因為如此,孤才不能去,一旦他們決定年後與草原諸部開戰則必定先安定朝堂,」越王哆嗦了好幾下才猜測,「何況年後秦王妃倘若能誕生皇孫……不不不,絕對不能去。」
他比這些心腹想的更多一層。
就你越王府會下毒啊?
老皇帝倘若給他這個「皇弟」下點慢性劇毒怎麼辦?
「大王今夜若不去赴宴,那麼,一旦今夜驟然決定皇儲,只怕大王就此無緣皇位。」到底是心腹,對越王還是比較了解的,一看左右勸說不到位,登時有人笑道,「此其一,其二,皇帝既下詔,令群臣諸侯公卿大臣們前去赴宴,而大王不到,錦衣衛與東西兩廠一起出動,只怕到時候反倒折了越王府的面子。」
越王立馬坐了起來。
「但是,若是前去赴宴,的確有一些風險。然則,西軍行事從來光明正大何曾齟齬暗殺?何況襄陽郡主縱然無情,但到底還是從越王府嫁出去的,如今郡主貴為鎮中將軍,名為鎮中,實則統轄大內供奉,倘若果真要對諸王下手,郡主怎會不事先預警?」心腹深刻剖析,「大王,此宴可去,不必遲疑。」
越王忽的看著三個兒子,一看差點被氣死。
這三個孽障居然一個個縮著脖子往後退,意思是讓你爹一個人去赴宴啊?
「以在下之見,諸王都不會攜家帶口,大王若是能帶三位殿下同去赴宴,反倒是一件美事,」心腹又說道,「至少可顯示越王府一片坦蕩。」
那三個齊聲痛罵:「何苦害我?」
「三位殿下,若皇帝要動手,秦國公答允,那麼就算躲在杭州,只怕也難逃西軍爪牙,何況這是在京師。」幾個心腹都笑道。
越王左右思考終於定下了決心。
同去!
比起寧王越王兩人,興王最恐懼。
他是第二皇位繼承人。
老皇帝四個兒子都死了,皇孫還沒有誕生之前,穆宗淳端皇帝這一系自然是越王作為第一皇位繼承人。可在越王那一脈與皇帝的激烈衝突中,知道了一些事情的真相的興王最清楚自己的危險性。
如果淳端皇帝這一脈不能繼承帝位,那就要從憲宗皇帝算起,興王就是這一脈的,算是小宗,到時候小宗入大宗,他就是合理合法的皇位繼承者。
故此,興王感覺自己的處境最危險。
「皇帝若有皇孫,而皇孫年幼,為了保證皇位能夠在成治皇帝一脈順利繼承,越王也好,興王也好,那都是威脅皇權之人,須一一解決;從越王而言,他知道皇帝對他這一脈的看法有多厭惡,如果成治皇帝有別的選擇,則越王一脈繼承的可能性會大大降低的。」興王換了三件衣服了,每一次換下來的衣服都是被他的汗水打濕的,興王與心腹透露,「隨後的寧王,因太宗皇帝時,太祖皇帝考慮過寧王繼承皇位,故此,寧王一脈世世代代想著太宗一脈欠著他們的皇位。為了順利上位,寧王首先要解決太宗一脈有實力繼承大統的藩王,越王實力強大,興王一脈正是下手的好對象。」
心腹叫蔣輪,是興王妃從兄,對興王而言,這也是他依仗的兵力所在。
蔣輪沉吟不決,他也偏向不去赴宴。
這場宴會,危險實在太多了,興王說的不錯,實力最強大的那幾個集團都想讓興王先死,一旦他們不約而同,那就有可能趁著這次機會一起下手。
可要是不去,那可是抗旨不尊啊,那不是反倒給諸王甚至皇帝幹掉興王一脈的最佳口實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