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節 醋火中燒
我連著多日在桐梧宮陪語冬一起散心說著體己話,才讓語冬從連日來的悲痛和憂傷中慢慢走了出來,心思也跟著沉穩細密了些,不會再像之前一樣患得患失。
仿佛是因為得到我的原諒,又或許心中釋然於之前以代替我博得皇上的恩寵,語冬和我之間隔閡盡消。
而皇上不知是否因為我出現在桐梧宮中,竟然從未在我出現時出現,但每日都會派貼身的掌事太監安公公前來向語冬問安,並送來宮裏上等的血燕窩每日給語冬進補調養身子用。
語冬偶爾也會因為連日皇上未再來過桐梧宮而傷感,但轉念想到此刻還能有如此待遇,心下倒也平和了不少,畢竟欺君大罪非死即廢,她也不敢過多奢望。
這日,風和日麗。
久日悶在桐梧宮讓語冬神色懨懨,我和素玫踏進桐梧宮宮門時,正見語冬有一搭沒一搭地拿著美人輕紗團扇輕輕扇著,單手撐額,坐在院中的石桌旁發呆。
“石桌冰涼,雖已入夏,但你身子剛愈,多少還是得注意些。”我緩緩走了過去,見桐娟眼疾手快地已經取出一件輕薄淺碧色的披風出來。
語冬見是我,起身朝我走了過來,“姐姐,你來了。”溫溫笑了笑,桐娟此刻已將披風披在她身上,我伸手替她將脖領前絲帶係緊,握著她的手關切道“手竟這麽冰涼?”
她無精打采地笑了笑,嘴巴微微撅起,“整日悶在桐梧宮裏,神思和身子都倦怠得很,不得活動,自然就犯涼了。”
“今日天氣甚好,我陪你出去走走。”
“好啊。”
說罷我與語冬二人牽著手慢慢閑步出了桐梧宮,一路朝著禦花園方向走去。
語冬也果然像出籠的黃鸝鳥,出了宮門後活潑了不少,和我 有說有笑,一路走得輕鬆,在宮牆拐角處,我二人光顧著說話,竟沒注意到迎麵而來一隊浩浩蕩蕩華貴肩輦儀仗隊快步拐了過來。
許是對方走得急,而我和語冬光顧著說話並未發現前方,所以來不及避讓,撞了個正著,整個隊伍一陣驚嚇,連帶著肩輦上的人晃來晃去了半響才穩住沒跌下來。
我與語冬抬頭一見,頓時心頭一沉。
肩輦之人正是皇後,此刻已被嚇得臉色蒼白如紙,怒目瞪著我二人,我和素玫匆忙下跪,在下跪的瞬間眼風瞥見素玫不經意地踢出兩枚石子在不遠處。
“嬪妾參見皇後娘娘。”語冬因著婕妤的身份隻是屈膝向皇後娘娘行了個常禮,又加之懷疑落水喪子之事跟皇後有關,心底裏隱忍著恨意,麵子上自是沒了從前的戰戰兢兢。
“奴婢參見皇後娘娘,驚嚇到皇後娘娘罪該萬死。”素玫隨我一起伏地跪拜。
皇後並未叫我和素玫起身,隻是在素香的攙扶下緩緩下了肩輦朝我們走了過來。
語冬見皇後麵色不善,怕又像上次一樣罰我久跪不起,不自覺地彎身準備扶我起來。
隻聽見皇後冷冷地吩咐素香一句,“給我狠狠地掌跪地賤婢的嘴!”
“是。”素香帶著不安走了兩步,語冬急忙站起身子當在我麵前,雙手張開護住我,衝素香怒吼道“住手!”
素香被一向膽小的語冬瞬間震住,停在原地。
語冬膽色壯烈地直問皇後,“皇後娘娘,鳳姚此番並未做錯什麽事,娘娘為何要罰她?”
皇後冷蔑地盯著語冬上下打量了一番,輕斥道“大膽蓁婕妤!本宮要懲罰一卑賤的奴才,還用得著理由,本宮諒你驟然失子,神思恍惚,衝撞了本宮不與你計較,隻小小教訓你身邊一不知好歹的奴才,你竟敢阻止?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才是這宮裏的皇後娘娘!”
“鳳姚並沒有不知好歹,嬪妾也不敢暨越!……”語冬不知今日哪兒來的勇氣,竟敢頂撞皇後,我心下替她捏了一把冷汗,待她還要說下去,急忙拉住她示意她閉嘴隱忍。
語冬眼裏泛起淚花,她知道此刻無力救我,在這宮裏,一個皇後想要懲罰一個下等宮女,有的是理由和手段,而她也隻能眼睜睜看著我受辱,眼裏愧色濃濃,似後悔方才不該和我一起出來散步。
我跪在地上,低聲下氣回應,“奴婢不小心冒犯了皇後娘娘,甘受責罰。”
素香見皇後示意動身,於是快步朝前走了兩步,誰知腳底不小心踩在石子兒之上,一個打滑,身子晃悠悠地朝後栽倒了去,不偏不斜正好撞在皇後娘娘身上。
皇後身邊的幾個其他宮女連同皇後頓時嚇得花容失色,眾人不及施以援手,隻得眼睜睜地看著素香撞向自己身子,一起狼狽倒在地上。
“娘娘恕罪!娘娘恕罪!”婉翠臉色嚇得蒼白,急忙從皇後身上爬起來,跪在地上不停求饒。
皇後發釵歪斜,鳳袍淩亂,在一幹驚慌失措侍女的攙扶下晃悠悠地站起來,臉色鐵青難看至極,她一腳踢在素香身上,怒斥道“沒用的東西!連個小事都辦不好!滾去暴室領十頓板子去!”
素香誠惶誠恐地道了聲“是”便默默退了下去。
婉翠扶著皇後眼風快速掃了一眼悲喪的素香,眸底劃過輕蔑得意的冷笑。
“婉翠!你去!”
“是。”婉翠嘴角浮起得意的獰笑,穩穩地朝我走來。
我握緊拳頭,心知又免不了一頓痛辱,此刻也隻能生生受著。
婉翠走至我跟前,揚手正要狠狠落下,突然從儀仗隊後響起安公公的通傳聲“皇上駕到!”
眾人一聽,俱是惶恐,轉身迎著皇上齊齊跪地,高呼“皇上萬安!”
皇上急匆匆地邁了過來,皇後頓時揚手快速勻了勻臉色,露大方得體的微笑,旋即伸出手去,以為皇上會先扶她起身。
誰知,皇上旁若無人般,徑直從她身旁走過,完全無視她的存在,快步走到我和語冬麵前,伸手輕柔地扶起語冬關心溫語“你身子剛剛痊愈,怎能在風口處跪著。”
語冬見皇上如此在意她,激動的淚盈於眶,半響說不出話來。
皇上不經意地順便伸手扶我,我見狀,隻得就著皇上的手起身,卻躲避地退了一步,恭敬地垂著頭。
皇上眸彩頓顯黯然,他轉眼看向素玫,隻淡淡一句“你送鳳姚先回去。”
素玫恭敬屈膝“是。”於是安靜地扶著我先一步離開。
經過皇後身邊時,我清晰地感受到從她眼底裏迸發出來的恨意,直欲將我燒得灰飛煙滅。也許,她恨我,是因為她判斷出我才是比語冬更可怕的威脅。
我以為經上次引起皇後的注意,我的日子將會再掀波瀾,不料,半月過去,皇後那頭風聲全無,沒見一人前來為難我,而我也漸漸放下警惕繼續在花房種著我的花花草草。
這半月裏,我減少了去桐梧宮的次數,聽說皇上自上次之後,在桐梧宮倒是經常陪著語冬用膳,隻是未在語冬那裏留宿過,夜裏終日埋在禦書房中處理公文。似近年來,漠北烏蘇國又在開始“騷擾”北塞,皇上新登基不足兩年,難免其他諸多小國會蠢蠢欲動。
這日我將陰暗處的一株株花草搬至陽光充足的架台上曬太陽。
沐文斐突然出現,並幫我一盆盆搬著花草,起初我以為是花房的小太監,不經意抬頭才發現竟是一襲銀白對襟暗紋祥雲長袍的沐文斐。
“怎麽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