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她這邊立時心跳如雷，滿是撞破某秘密被人當場抓包的緊張感，鼓起好大勇氣，才敢僵直著身體回過身去，正對這出聲之人。清洛因一直是蹲著的姿勢，回頭的時候特意調高了角度，揚起脖頸，試圖與身後之人達成對視。誰料看到的隻是藍天高樹。誒？人呢？她的視線一路下落，終於在水平時得見人影，立時眼睛冒出光來，“你……你怎麽跑進熊府了？”她麵前站著的，正是一臉淡定、許久未見的綠兒。肉肉的小臉，短短的小腿，立在那兒也不過同清洛蹲著時等高。清洛立時上手去摸綠兒的肩臂，自上而下順了一遍，內心母性泛濫，極為關切道：“怎麽看著瘦了些？最近過得還好嗎？”綠兒漾開一個笑，柔聲同她講話：“我跟清洛姐姐真是有緣。當初你帶我離開瀾清軒，一路關照入了熊火派地界，讓我在這裏感受到家姐的氣息。沒想到當日大家分別，又有緣這麽快再相逢。”她的話語中將“當日分別”潦草帶過，仿佛是件無足輕重的小事，清洛卻還記得那天他們劫後在客棧內重逢，雖然神經依舊不放鬆，卻也還抱著些希望與期待，規劃著接下來的生活。是眼前這個小家夥不辭而別，悄悄離開前甚至連張紙條也不曾留。而後嘛，她與Fire就被歡哥帶走，又開啟了峰回路轉的新一番際遇。確實是不曾想過，再見會是這種情形。清洛有一點感慨，輕出了一口氣，“也真的是有緣，我莫名其妙同熊火派搭上聯係，從階下囚變作座上賓，還在這遇見了你。”“我是進府找我姐姐的。”綠兒開口時，總是三句話不離老本行，姐姐似乎是她永恒的主題，到這一刻清洛難得生出些理解來，若是自己家本是名門望族，突然死的隻剩姐妹兩人且還散落天涯，凶手不知所蹤，自己獨自漂泊，換她也會很想找到自己唯一的血親吧，這樣的想法很容易成為一種執念，此時又聽綠兒繼續說：“這府中似乎有令我熟悉的感覺，我相信姐姐一定在這。”清洛知道她所謂的感覺隻是麵兒上的話，實際肯定已用旁的方法驗證過，才這般信誓旦旦，此時免不了要鼓舞她兩句：“嗯，你這麽虔誠，上天有靈，一定能保佑你找到姐姐的。隻是你這麽一個小丫頭獨身混進熊府，還是要自己多加小心才好。”“我早先確定了姐姐的位置，卻一直無法進入熊府，也花了好一番功夫。直到幾天前，有人去暗市挑選小童，言語間隱隱提及是來熊府做事，我就趕忙裝扮成髒臉兒的苦丫頭，這才被選上，得以混進來。隻是一直在這邊偏院幫手，倒算不得是在熊府做事，這院落幾乎跟外邊隔絕，不通往來，我根本沒機會到處尋人。”綠兒說話時蹙著眉頭。“你可知這院裏坐輪椅的人是誰？”清洛突然問。綠兒搖頭，回道：“我也才來，隻遠遠看過那人一麵。不過我可以幫姐姐留意下。”她抬頭看了看日位，“我是偷溜出來的，一會還有教習姨婆要去下人房中查人，得回去了。清洛姐姐要是暫時還要住在這府裏，晚些時候可以再來這找我，我將信物給你，你每次來時放它出來，它會去叫我，我看到便會避人來同你碰頭。”綠兒說著不知從哪摸出個小黑點，遞到清洛手中。待清洛定睛去看，才發覺赫然是個極小的千足蟲，嚇得趕緊扔飛出去，自己也退了一大步，一臉驚色。好在沒像以往似的，不分場合尖叫出聲。“不，不用了……我下次想別的辦法通知你吧……我迷路了，你先告訴我怎麽出去就好。”時間已耽誤得差不多了，怕是熊戰仁那邊已在等她。而她顯然已來不及去找紅毛商量什麽對策，隻得硬著頭皮先上了。綠兒急著要走，指著地上被清洛扔出去後就老實趴在原地的小蟲：“你跟著它，它會帶你到人多的地方，我真的得走了。”說完就穿進植被，隻見綠波之間抖了抖，就再無人影。清洛仍有些反應不過來：蟲子還能帶路？？？況且我這樣的大長腿，它哪裏追得上？難不成還要路上停下等它？等我出去時，怕是黃花菜都結出一茬新的了。路上要是不慎把它踩死了，豈不是還要繼續迷路？她這邊疑問頗多，那邊半個指甲蓋大的小千足蟲已經行動起來了。動作竟流暢得不行，仿佛聽到了她方才的心聲，極力想要證明自己，此刻已遊移向前，爬得飛快。清洛瞠目結舌，唯有小跑才追得上。等到終於到了看得見人的地方，她早已喘息如牛。熊戰仁派來迎她的劉叔正巧在附近尋人，眼尖瞅見她，趕忙迎上去：“遲小姐這是打哪來？怎麽喘成這樣？我這都找您半天了，我家老爺等您好久都未等到人。”清洛喘著不便多說，抬手擺了擺，隻道：“麻煩帶，帶路。”劉叔未動：“也不差這一會了，您先緩緩。”待她喘勻了氣，整理一番儀容，劉叔才帶她一路繞過正宅，去了早就該到的地方。此處是熊戰仁主院後單獨隔出來的一個小竹園，還未推門進去，就已聞到一點嫋嫋香火味道。劉叔麵色有些不自然：“遲小姐進去吧，我在門口候著，有事可以叫我。老爺等了半晌沒見人，心裏鬱結喝了些酒，若是有什麽失態的言語，您別往心裏去。”清洛乖巧點頭。她心裏其實巴不得熊戰仁喝得醉醺醺的，這樣就不會發現她是個冒牌貨了，豈不美哉。她深吸一口氣，轉身推門進去了。小竹屋門扉頗沉，這一刻連帶著她的心緒都沉了些。竹屋內幾扇小窗遮了深色的布簾子，少有光透進來，身後的門一關，頓時周遭一派昏沉之色，仿佛隔絕出兩個世界。清洛往前走了一步，複又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