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鏡中人因睡了幾天本就全臉水腫，神色懨懨。此時穿了一身紅綠花交織的土布衣裳對鏡打量，隻覺鏡中人腰圍三尺，腿長40公分不能再多，世間竟還有如此顯胖的衣服，清洛相信自己一定就是傳說中土肥圓的完美化身。大姐靠在一旁牆上，嗑著瓜子，目光一派讚賞，“我就說你們年輕人要穿得亮麗一點吧，果然整個人都不一樣了。”清洛：“確實不一樣了……”原來亮麗竟然是這麽個意思。大姐手心兒裏一小撮瓜子見了底，她拍拍手，十分得意，“我這就叫大兄弟進來，給他一個驚喜。”清洛轉身欲攔她，一個“別”字還卡在嗓中，就見那大姐已經跳躍地出了門。清洛：……大概這就是生無可戀的感覺吧。清洛此時生出一股把門鎖死的強烈欲望。她雙腿上的傷口包得有些過分，不僅套上褲子顯得腿巨粗，動作的靈活度上也十分受限，此時剛挪動到門口，猛地入眼一片黑，抬眼正對上Fire笑意盈盈的一張臉。啊……健全的人行動速度就是快。清洛知道已來不及關門，決意破罐破摔，一臉悲壯。Fire盯著她滿是笑意，“這麽心急？還特意出來迎我？來，我看看是有多好看。”他說著後退了一步，含笑的眼波下移，打量起清洛的一身新衣。隨即，臉上那一份期待與含笑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僵住，片刻後隻省一張不知如何開口的黑人問號臉。清洛原本的小嬌羞在藏無可藏後，已經放棄掙紮，此刻一派了然，拍了拍Fire的肩頭，像是寬慰馬仔的大哥，長出一口氣後，道：“無需多說，我都懂。沒關係，我很堅強的。”一直在後麵暗中觀察的大姐，伸長了脖子，取笑道：“怎麽，大兄弟還看傻眼了？”說著又朝清洛挑眉毛，“嘿嘿，我就說吧。大姐眼光錯不了！”清洛苦笑：大姐，你就別添亂了吧。Fire寬慰似的拍了拍清洛的肩頭，完全照抄她方才的架勢，氣聲落在她耳邊，教人酥酥麻麻的：“沒關係，我也很堅強的。”門外夜色已深，在這樣的山水之間，夜色愈顯闃靜。大家在堅強中各自入夢，除了大姐，她一直笑嘻嘻的，好像做了什麽值得表彰的好人好事。如果不是現實反差太大，真教人很想為她定製一麵錦旗。第二日一早醒來時，清洛聽到大姐歡快的聲音在院中傳來，“哎呀，有野兔啊。最近院子裏總是這樣，真走運。”清洛爬起來洗了把臉，知道大概一會有兔子湯可以喝了。之前累的時候，總感慨想睡個十天十夜睡到昏天黑地，此時躺了三四天卻又覺得再躺下去整個人大概就廢了。人總是這樣的矛盾體。況且她現在總要多動動，大概類似複健這個階段吧。她起身收拾好自己，又將房中打掃一番，最後把昨日得到的新衣服疊得板板正正，藏在枕頭下，假裝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企圖以此欺騙自己。清洛這邊收拾妥帖正要出門去，就聽大姐已經敲響房門，來給她送兔頭湯了。盛情難卻，清洛盤腿在床沿上就著床頭小案吸溜一口，不由頭腦一窒，這味道……口中宛若灌了加熱過的僵屍混腐水，一時間不由讓人懷疑人生。兔兔那麽可愛，爆炒燒烤都能勝任，唯獨熬湯有些……“大姐，你會做辣炒兔肉嗎？很多辣油那種，那樣超好吃的。”清洛想到了冷吃兔，愁眉苦臉卻眼睛放光。大姐點頭：“我知道啊，兔肉就是那麽做的，大家正在桌上吃，都說好吃。不過你不是養病嘛，我就把兔頭剃了肉，用骨頭給你熬湯了。”清洛聞言胸中怒火翻騰：兔頭一共才多少肉，你還給我剃掉？！強壓下一口氣，隻得說，這個人有些過於實在了。在清洛強烈的要求下，她終於得以擺脫長達四天的小灶生活，正式同大家在客廳的飯桌上進行了親切會晤。這個爭取的過程十分艱辛，清洛為了證明自己身體已無大礙，就差在房中當場表演胸口碎大石了，大姐才肯同意。出門時，大姐特意詢問了她為何不穿昨日新買的好看衣裳。她不禁一個顫栗，做出一副心疼狀，說舍不得，勉強糊弄過關。待坐到飯桌上，清洛收斂了許多，今次還是第一次與大姐的丈夫與兒子打照麵，是以她笑得格外溫婉，在大姐的主持下，與兩位點頭問好並發表了致謝感言。那大哥年過中年，常年在河上風吹日曬有些顯老，這麽多天她都不曾聽過他的聲音，看來是話少隻知幹活的老實人；大姐的兒子叫大壯，平日裏不是去幫父親幹活，便是在家背書，隻是顯然被寄望過高，連背個詩都張冠李戴，他媽卻還指望他學富五車，出人頭地。清洛打量一圈，一吸鼻子，聞到了辣辣的兔肉香氣，就也再顧不得別的，埋頭猛造，Fire坐在一旁全程默默幫她添了三次飯。清洛這一頓吃得人仰馬翻，若不是Fire最後按著她不肯再給她加飯，不許她病後過度暴飲暴食，她感覺自己還能再吃三碗。誠然，她並沒有當場認命，企圖據理力爭，與Fire互辯了幾輪。直到大姐笑眯眯盯著看，道：“小兩口好甜哦。”維護人權被誤會成秀恩愛，如果還要繼續的話怕是會被FFF團燒了。清洛尷尬一笑，也就不勉強了。飯後清洛主動提出幫忙幹活，大概是收了許多銀子，大姐一家並不肯答應，直將她說得無比身嬌肉貴。最後取了個折中的法子，大壯說帶他倆去河邊撈點小魚。清洛一顆心早已不安分，宛若刑滿的罪犯終於得以呼吸到新鮮空氣，哪怕腳下步子是略帶蹣跚地挪動，都硬是挪動出了青春活力的躁動氣息。一口氣就躁到了河邊。眼前一派遼闊，水麵粼粼，將上午的日光折射得不可直視，呼吸中有一點潮意，極目遠眺，盡是綠染，襯著涼風與曠野在人心間自有一股寫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