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我隻是希望不論靈胎此事能不能成，你都不要去傷害她。”程厲說話時十分鄭重。“當然，我保證。”清洛的回應脫口而出。一方麵，她是真的這樣想，瀾清並無什麽對不起她的地方，反倒在短暫的相處中待她關照有加，且不論遲夜平打算對她做什麽，她都不會遷怒到瀾清身上，在她的意識裏這對父女分明就是並不怎麽相關的兩個人；另一方麵，她不懂程厲為什麽要這樣多此一問，未免太看得起她了吧，她哪來的想傷害誰就傷害誰的能力？他若是實在不放心，怕是此刻一招就能弄死她，實在跟沒必要討這個承諾。清洛心中彎彎繞繞，什麽也想不明白。對麵程厲聽了她的回答，滿意地略略頷首，而後從腰間掏出一塊令牌，扔到桌上嘭一聲響，上麵是筆走龍蛇的花紋，清洛意味不明地看過去。“拿著這個，從西南小門走，守將是我的人，看到令牌就明白了。你們盡快走吧。”程厲說完話就起身欲走，非常高風亮節的架勢，做好人好事不圖感謝那種。清洛一時間有種極其強烈的被他的無上人格打動的錯覺。“我聽你言語間分明還有意，你去找她吧，她肯定很高興。”清洛發揮了多管閑事的美好品質，在程厲開門邁出一步時，突然給了一條建議。“奈何身不由己。”在門被關上之前，她聽到這樣的幾個字。還不待稍微咀嚼這話，就聽哪裏傳來咚地一聲悶響，清洛回了回神，發現聲音正是從內室床下傳來，想是什麽撞到了床板上。“哎呀，不好！”清洛連忙往裏跑，猜想是Fire醒來後想起身卻撞到床板上，她一麵念著，“怎麽樣，沒事吧，是不是撞到頭了？”一麵跪在床邊，彎腰去掏方才塞進去的的那些遮擋物。遮住Fire肩膀以上的雜物猛地被拖開，清洛焦急的神色卻對上一張笑容正盛的臉。Fire此時平整地躺在那裏，微別過頭看向外側，裏麵太暗，唯獨他一雙眼睛似盛滿了無數光彩，直溢出來，像是有什麽讓他心情大好，眸子彎成新月，就那樣定定看到清洛眼中。本就英挺俊逸的一張臉，在陰影中愈發顯得輪廓精致。清洛被他看得有些慌，“笑，笑什麽？”“你在緊張什麽？”他依舊是那副樣子，盯著看她。“我就是以為你撞到了頭……怕你撞傻了……以後還沒有我聰明，走在我旁邊豈不是很丟人……”清洛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大腦有些短路。不由暗罵自己沒出息：你是被表白的一方啊喂！要害羞緊張也是該他緊張才對啊！但是這樣的心裏建設並沒任何用處，清洛幹咽了口水，隻感覺麵頰發燙得厲害，別開頭不再看他，“要是沒得腦震蕩就先出來吧，這樣說話怪累的。”“那你拉我，我有些脫力。”清洛總感覺他說話時格外撩人，紅著臉探手去拉他，他的手掌溫熱，握得她緊緊的，無限熱度就這樣傳過來。清洛的狀態可以用非常不淡定來形容，她也不知怎麽自己突然變得這麽矯情，血液格外默契地都往臉上湧。好不容易將人從床下拖出來，Fire卻未忙著起身，就那麽頭超上仰躺在地上看著她，清洛清晰的看到自己投映在他瞳孔中的一張含羞帶怯的小臉，他笑意更濃，“抱歉讓你擔心了，我剛才隻是伸掌拍了拍床板，並沒撞到頭。”“哦。”清洛說話時目光亂轉，神態不太自然，“那身體呢，身體感覺怎麽樣？沒關係嗎？畢竟是吐了血。”他沒說話，依舊笑著定睛看她。清洛憋得臉通紅，“喂，你不要再笑了！”說完自己跑到一邊，咕嚕嚕連喝了兩杯茶。Fire看她渾身肌肉都緊繃了，愈發覺得好笑，自己從地上爬起來，氣定神閑地拍了拍灰。逃出城去一事，遵照程厲的方案，果然順風順水，並無意外發生。二人趕車跑出去好遠，終於算是鬆一口氣。Fire問清洛，“接下來有什麽打算？”頭一次當指向燈的清洛並未發怵，張口就來，“你聽說過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吧？我早想好了，要是能逃出來，我們就去另外兩派，阻止他們受人蒙蔽地互鬥，遲夜平做了太久的漁翁，利已經撿得夠多，要是這次他真的在另兩派元氣大傷時實現一統西壤，我們的日子怕是鐵定更不好過，所以先去阻止一下這場戰事，運氣好的話，或許還能勸服另外兩派調轉矛頭，都來對付他。我想，你這樣謹慎的人，手裏應該有不少他作惡的證據吧，這回應該都用得上。到時候，遲夜平倒台了，你的解藥或許也就有了。”Fire點了點頭，挺讚賞的樣子。就聽她繼續說道：“這裏離著熊府近些，我們先去那邊吧。若是能找到人，也省得往開戰的地方跑冤枉路了。”Fire揚鞭策馬，不知怎麽格外安心。她這個樣子，日後他不在身邊，應該也不至於吃太多苦了。清洛坐在車棚內，看著他的背影也不由感慨。其實看得出來他的身體有垮塌的跡象，隻是不管她怎樣問，他都不願多吐露細節，總是一臉風輕雲淡地打趣她轉移話題。若不是無藥可救的重症，何至於一句實情也不敢說。清洛大概也明白事情的嚴重程度，畢竟他說她日後一個人不至於太艱難時已經將話說得宛如交代後事。隻是他不想她知道，她也就裝得糊塗。其實這次徑直取道熊府，她也是有私心的。回想起來，之前在熊府小住時，熊青堯也曾暗中派人企圖以銀針蠱害她，她猜想或許熊青堯手中也會有對應的解藥，或許這次前往有什麽意外收獲也尚未可知。總之，她是無法做到眼睜睜看著他就這樣放棄治療的。車外暮色昏沉，一點金紅色的餘暉灑進車中。清洛眯了眯眼，一時間竟有些恍惚，好像在西壤發生的一切都是夢境罷了，總讓人感覺不夠真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