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綠兒的回憶,從彼時她私下為清洛送口信,告訴清洛的安全存在危機,讓她盡早離開熊府開始。她的幾次偷偷行動,最終並沒能逃過熊青堯的眼睛。因為自己扭曲的內心,熊青堯借著選侍奉丫頭的名頭,原本就是欲找些施暴蹂躪,發泄陰暗情緒的工具,如此抓到綠兒違規操作,怒氣愈發加重了他的陰戾,又將清洛失蹤的不合意也一並記到了這個小丫頭身上,下手自然不會輕。綠兒雖說嚐遍苦痛,除了周身劇痛幾乎感受不到自己還活著,卻也是個看淡坎坷的性子,即便趴在地上,汩汩流著血,殷紅在周身洇出一大灘,依舊覺得自己能撐過去。但就是她這種生的意誌,愈發刺激了熊青堯。他坐在輪椅上,拿素白的帕子掩口,咳了兩聲,一張臉白慘慘的清俊,倒是看不出半點兒心腸歹毒,更像是生來體弱多病卻氣質涵養一流的貴公子。彼時的“貴公子”其人,瞥了一圈兒周遭都已沾血的各色刑具,輕輕搖頭,覺得程度不夠。一身是血的綠兒就癱倒在他腳前,明明忍著劇痛,格外虛弱,卻不吭不響,睜了一雙眼睛就那麽趴著。熊青堯常年白淒淒的麵上難得泛起一些顏色,有所鬱結又饒有趣味地打量眼前這個血人兒。很快他就察覺到了什麽,勾起嘴角,朝一旁侍候的武人吩咐道:“去,把她手心兒給我扒開。我倒要看看是死死攥著什麽寶貝。”那人力氣極大,綠兒的抵抗不值一提。遞到熊青堯手中的是一隻細細小小的烏骨笛,不足兩個指節長短,因常年的摩挲而烏黑發亮,笛身之上嵌著一隻眼睛外突的蝙蝠。大概是看出這骨笛於綠兒而言的重要性,熊青堯輕笑了一瞬,眨眼就有了法子。他令人在綠兒手中塞了石板,虛握在手中,又將那骨笛放到腳下,要那人如此握住綠兒的手,以她手中的石板去砸她最為看重的信物。那是綠兒母親的遺物,一對笛子她與姐姐分別保管,笛子所奏的音色是南疆特有,幾乎是她銘刻自己身份與尋找姐姐的唯一線索。這種親手毀掉自己最為看重的物件的衝擊,很快讓本就身體狀況堪憂的綠兒,心裏防線一同失守。她無力掙紮,隻得慌慌去求熊青堯。這下子,輪椅上的人終於似得到了滿足,頗為受用地聽著她一聲淒慘過一聲的求饒。但是,這隻笛子還是在她手下被砸得碎成幾片,再不可拚。綠兒回憶到這頓了頓,半晌都沒再開口,細看的話指尖微微有點抖。畢竟不是什麽好的經曆,清洛與Fire並不想催促她繼續。清洛索性切掉這部分,直奔主題問她:“那你身上的傷就是那時留下的?又是怎麽從熊府逃到這兒來?”綠兒聽後,麵上的神色突然柔和了幾分。傷自然是熊青堯折磨人時用的新手段,以此為樂。綠兒把這些一句帶過,眼睛驀地一亮,“我當時受了刺激,召喚力似無窮盡地湧出來,身體有些不受控製,多年來這具身體受到的壓抑與克製幾乎在那一刻強烈的恨意中瞬間突破所有。”清洛在她的敘述中仿佛看到當時的盛況,雞皮疙瘩都立起來,眼前嗚嗚泱泱不可計數的各類毒蟲蛇鼠不知從哪裏匯集,如潮水般漫入那間刑房中。熊青堯本就是研究這些的行家,起初隻以為是哪個訓管者走了神,放了些出來。不過很快,他就否認了這個猜測——眼前這樣層疊密集的數量,絕不可能是從他的秘密基地中跑出來的。幾乎眨眼間,那些黑灰之色就順著椅輪爬到他的身上,他下身活動不便,隻能揮揮雙臂。眼前的突發狀況讓熊青堯開始感到驚恐,素白的臉上難得有一絲慌色,想要轉頭叫人,才發現侍從早被毒蟲覆蓋,青著臉,僵著身子,嘴巴張著,裏麵是一片擁擠蠕動的黑影。綠兒沒有嚇他們的意思,見清洛一臉發白,隻簡單說,“他們嚇得不輕,在那期間,我的身體也似新柳抽枝,一下子長高了許多。”“那之後呢?你就趁機逃出來了?”膽兒不肥又好奇心發作的清洛躲在Fire身後,隻探出一個頭追問道。“那倒沒有。我都被折磨成那副樣子,進氣兒少,出氣兒更少,哪可能有力氣走路,再加之親手砸毀了唯一與姐姐、家族有關的信物,隻覺心中一片漆黑,生怕之後果真尋不到家姐,獨自漂流一生,難過得緊,一時承受不住,恨不能就那麽死去算了。在爆發了那麽一下之後,就也暈了過去。”綠兒稍微換了個姿勢,見清洛大睜著雙眼不敢眨的模樣,又繼續往下說,“而當我再度醒來,就已經被人送到這山中,還有一些幹糧和藥物。”沒聽到預想中的刺激逃亡劇情,清洛眉頭皺了皺。Fire出聲詢問,“那你可知道暗中出手的人是誰?”“並不能確定,不過,卻有個猜測。”綠兒忽而笑了,像是身上那些不可愈合的灰紫傷口,並不能影響她的好心情。能讓這個喜怒不形於色的小丫頭這麽開心的事不多,清洛與Fire對視一眼,心中已有了猜測。果然就聽綠兒繼續回道:“我雖沒見到那人的臉,但意識昏沉間,也模糊地聽她說了一些話。雖然可惜她留下的紙條隻看得到開頭一點,說會幫我摸到治愈這種怪傷的傷藥,後麵的內容被雪水打得字跡糊成一團,可我的預感很強烈,她很可能認識我姐姐、知道我姐姐在何處,甚至,她就是。”綠兒說話時視線不知落在何處,雙眸中有光透出來。Fire很會找重點,“所以,你的傷口至今仍是如此,是她還沒同你聯係送藥?”綠兒點頭。Fire見了,轉頭看清洛,“喏,你報恩的機會來了。”清洛:???皺眉的清洛暗自感慨:心好累,果然還是不能保證跟這個人同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