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法
金不戮重重點頭。
他頭一次對從未謀麵的飄雪北國向往異常。真的想好好在蓬鬆鬆的雪地裏踩一踩,打個滾,堆個雪人。
和小旻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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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不戮對雪球頗為疼愛,將它安排在臥房與自己同睡。
準備了一個低矮竹籃,鋪了厚厚棉花,作為雪球的小窩。還給它準備了毛線球、虎頭小枕等柔軟玩具。一夜醒來好幾次,擔心雪球健康。
溫旻也喜歡雪球,完全沒有異議。每次金不戮醒來,他都主動下床去看。
雪球顯然十分康泰。深夜醒來,起初嚇得喵喵叫。溫旻喂了它幾口溫雞湯,抱上床,睡在兩人中間。可是它又不肯睡,自己翻下床探索。熟悉臥房之後,一會兒啃啃竹籃,一會兒撲一撲毛線球,時不時揍虎頭小枕幾巴掌,一晚上好不熱鬧。將一對養貓人搞得徹夜不眠。
第二天雪球翹起尾巴,想要排便,金不戮慌忙拿著軟棉布蘸了溫水,抱它出去院落樹下,揉屁股催便。這還是在準備貓玩具時,聽幫廚的婆婆教的。直到見雪球排便正常,才覺得雞湯確實沒害到它。
但雪球過小,還是要吃奶的。總喝雞湯,還是怕不比母乳。
溫旻拍拍胸脯:“我去給它找奶!”帶了盤纏和武器,吃過早飯便帶著陸衍等三人出門了。
金不戮見他大張旗鼓,又擔心,又緊張,真不知他會找什麽回來。
難道抱一隻剛剛生育完的母貓回來?
那其他小貓崽怎麽辦啊。
兩日後,答案揭曉。
溫旻空著手回來了,說雪球的奶娘在規嶼後方,要金不戮來看看。
規嶼後就是普通島嶼,叢林茂密,小動物繁多,但不知誰能做雪球的奶娘。
金不戮腿腳不便,又是溫旻抱著他,他抱著雪球,來到規嶼後。
這才發現處理出了一大片空地,上麵新移植了嫩草,外圍一圈金黃的籬笆。
陸衍正站在籬笆內,抱著一隻剛剛會走路的小白鹿。
草青翠,白鹿可愛而珍貴,陸衍又高大威猛,景色是很好看。但金不戮不曉得這是個什麽門道。正要去看溫旻,隻聽悠揚聲響,是一種動物在鳴叫。
過了不久,一隻白鹿叼著根巨大的新鮮靈芝前來。看看金不戮,神態略有緊張。但又看看溫旻,再看看陸衍,又放鬆下來。
陸衍趕忙放下懷中小鹿。那小白鹿便伏在母親身下,開始喝奶了。
原來方才那一陣悠揚動物鳴叫,正是呦呦鹿鳴。不知溫旻和陸衍從哪裏找來的新鮮靈芝,居然用來喂白鹿。
金不戮目瞪口呆。望著這辟出來的一塊人間仙境,指著白鹿母子:“這,這是……”
溫旻還抱著他呢。仰起臉,滿眼盈盈的笑意:“是的,它們是雪球的奶娘和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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麒麟鎮有白麒麟救世的神話。
說,上古時代這裏遭遇天災,眼看陸地開裂,海水翻湧,全鎮的人都要命喪南海。突然有白麒麟踏雲而來,落在海中,將斷裂的土地連接起來。
土地合攏之時,風雨驟停,海浪平息,遙遠的天邊出現絢爛彩虹。百姓們為了紀念麒麟之恩,遂將鎮子改名麒麟鎮。
那麒麟連接起來的另外半塊陸地,就是規嶼了。與“歸嶼”同名,意為歸來的土地。
自此,麒麟鎮認白色動物為祥瑞,每年開春都要到深山尋找白麒麟的蹤影。白麒麟沒找到,偶爾能發現白鹿。因為鹿性格醇厚善良,還是白色的,因此也被麒麟鎮奉為吉祥之征。更有漁民迷失海島,被白鹿叼來仙草救活的傳說。
白鹿珍貴,十年也難得一遇。沒想到竟然被溫旻帶回,還帶回來一大一小母子倆。其中艱辛,難以想象。
金不戮驚喜地摸著白鹿,讓雪球和它親近親近。
那白鹿母子甚為溫和。見到雪球也不慌亂,反而舔舔它。雪球也非常開心,用小小舌尖回舔白鹿奶娘,又舔舔哥哥,還用腦袋蹭蹭人家。
看來白鹿可以給雪球當奶娘。
但白鹿甚大,小小的雪球怎麽吃奶呢?
溫旻擼起袖子:“我來!”
說著,讓陸衍取淨水清潔了雙手,又拿了一隻小碗來。對白鹿說了聲:“白鹿姐姐,得罪啦。”然後便接著碗,擠起鹿奶來。
鹿奶並不好擠。但白鹿性格溫和,溫旻又手法極輕。幾經嚐試,還是被他弄出一碗奶來,送到廚房去熱。
兩人在院外石凳邊坐下,抱著雪球等候廚房熱奶。
金不戮又驚又喜地問:“你怎麽想到這個辦法的。”
溫旻嘻嘻一笑:“你表哥我,正是這樣長大的。”
說罷,將自己一直夢到的喝羊奶一事,講給金不戮聽。末了補充:“雖然這是一個夢,但我知道是真的。到現在,師父還說我比別人長得高,比別人好看,是因為喝小綿羊的奶長大的呢。”
金不戮撫著雪球,低下頭:“沈叔叔和簡宗主,竟然如此親厚善良。”
溫旻隻顧著逗弄雪球,沒看見他眼中閃過的晦暗。道:“那是,尤其我師父。別看江湖上傳聞他凶神惡煞似的,其實他生性厚道。阿遼也見過的對不對?”
說罷,抬起頭望著遠方,懷念而牽掛地說:“非常,非常厚道。”
不多時,煮沸過的鹿奶送回。晾至溫熱,溫旻和金不戮便開始喂雪球喝奶。
因為擔心總用勺子喂,雪球會嗆到。二來,希望雪球不比其他小貓得到的愛少。溫旻幹脆洗幹淨手,一手抱著雪球,另一手用小拇指蘸著鹿奶,送到它嘴邊吃。模擬母貓喂奶。
金不戮在一旁,心都提到嗓子眼。
小旻千辛萬苦找來的鹿奶,若雪球不愛吃怎麽辦?
若雪球吃了拉肚子,又該怎麽辦?
雪球被溫旻抱著,伸舌頭舔了舔他的指尖。發現居然是奶,立刻吧唧吧唧吮吃起來,還用兩隻前爪捧著,擔心奶突然沒了。
可手指蘸奶,做不到源源不斷。不多時,奶滴便被舔完。雪球便咪嗚咪嗚哭叫。
溫旻馬上再蘸奶喂它。
幾次下來,雪球便明白了,隻要舔光了奶,便咂摸著嘴等溫旻再次蘸奶。
金不戮見溫旻耐心而周到,似照顧一個小嬰兒。將雪球捧懷裏喂,更像母親喂奶。不由噗嗤笑出來:“小旻,你好像它娘親啊。”
溫旻側眼望他:“那阿遼呢,是它爹爹?”
夕陽溫黃,將溫旻如畫的眉眼鍍上了一層柔柔的金。金不戮迷失在這一片溫暖的金色裏,不知道要怎麽回答。
雪球胃口甚好,吃了將近一小碟的量。而後便用兩隻小肉掌將溫旻的手指一推,表示飽了。
晚上如常睡覺,搗蛋如常,第二天排便正常。溫旻和金不戮心裏的大石才真正落了地。
此後,雪球一日幾頓,頓頓鹿奶。
它本來身體柔弱,膽子也跟著不大。但在金家堡得到獨寵,又喝靈芝鹿奶長大,一天天強壯起來,越發貓仗人勢。溜進廚房偷鮮魚鮮蝦,和規嶼其他貓咪幹架,欺負小毛……劣跡班班,簡直罄竹難書。
金不戮感歎,金家堡向來家風甚嚴,沒想到第一個二世祖是雪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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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家堡內一片溫馨,雪球日益長壯。金家堡之外卻陰雲詭譎,江湖掀起波浪。
岩祝手下三個山寨,接連遇襲。
正月末,位於端郡的匪寨天龍寨,大當家崔振於深夜酒醉時遭歹人偷襲,身重八十餘刀,不治而亡。
崔振雖是山匪,但盜亦有道,經常劫富濟貧,也靠掠劫養活了周邊幾條鎮子,因此功過評說不一。更有受其恩惠者發誓要揪出凶手千刀萬剮。
天龍寨早已歸順岩祝。得岩祝親自吊唁上香。
二月初二龍抬頭之日,位於蒼梧郡九灣口的水寇三當家刀至陽,被人發現腦袋掛在大門的旗杆上,真正抬了一次頭。身體卻還在臥房。
刀至陽曾於大年初三之夜,和隔壁水灣的七沙浜大當家張炫因爭奪歌妓發生口角。刀至陽慘死,部下均認為張炫難逃幹係,當下提刀報複。張炫拒不承認,反而說九灣口內鬥嚴重,殺了刀至陽又誣陷他,想搞一石二鳥。一時間水寇火拚,危害河道,大小船隻全部繞道而行。
因兩水寨均在岩祝麾下。岩祝邀請兩位寨主至黔中郡調停。
岩祝曆來手底下有一套,大本營便在黔中郡。兩水寨一聽要去見他,少不了看毒蠍子毒蛇之類的,也便漸漸偃旗息鼓。但仇恨已種,縱然有強權暫時壓製,也難以馬上消解。
二月初八,邕州匪寨七煌寨大當家張七劍遇刺。所幸他本人武功高強,七煌寨守衛森嚴,將三名匪徒擊斃,一名匪徒生擒。可那匪徒十分驍悍,趁人不備自盡而亡。
若被生擒便自盡,是江湖上一個不成文的規矩。因此也無法判斷這波匪徒來自何處。
張七劍生性火爆,令人扒了四名刺客的皮,做成燈籠掛在山寨門口一個月之久,以示不可冒犯。
七煌寨與邕州劉家有一麵之緣。劉家小姐,陌上摘花劉小佛姑娘,修書一封前去問候張伯伯,同時委婉規勸,人皮燈籠可怖而有損陰德,莫要再掛了。
岩祝遠在黔中,正籌劃開年後做幾樁大生意。聽聞如此消息,不由蹙眉深思:今年這麽不太平麽?
虎伯與阿鷹暗中聽聞,驚喜道:“遇襲山寨所在位置,和溫旻密謀一字不差。魔宗果然出手了。”
虎伯更是由此肯定:竊聽自溫旻一方的消息可靠。
魔宗將與南部三十二路匪幫動手。正是時機,可坐山觀虎鬥,借機重創魔宗。
立刻修書一封,發給仇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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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座寨子遇襲之事傳到了明月山莊。爨莫揚與父親爨衡疑慮不少。
去年中南部鬧災荒,岩祝手下山寨不好過,做過幾樁大買賣。本次遇襲三個山寨都是牽頭方。難道做事時得罪了什麽了不得的人物?
又一看出事地點,由東向西分布,琢磨到去年沈知行遇刺一事。難道是魔宗發難?
想來想去,決定先排查一方。最了不得的人物,莫過朝廷。爨莫揚立刻修書一封給蕭蘭卿,詢問是否是平安治想要整治南部匪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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鄴京之內,平安治同一時刻收到了兩封密信。
一封來自爨莫揚,寫給蕭蘭卿。被他歡歡喜喜地拿走。
另一封來自南海平安治密報,寫給仇先生。
仇先生開信一瞧,乃虎伯所寫,對維摩宗動向有詳盡密報——
魔宗計劃對岩祝動手,紮根部署在南海。近來南部幾樁山寨大案,就是他們做下的。平安治南海分衙已掌握其全部消息哨,得知魔宗欲先擾亂岩祝判斷,後騷擾使其疲憊,最後下重手收官。
問,是否要趁機擾亂魔宗?
仇先生眯眼自忖:簡易遙生性狡詐。其對岩祝舉事,哪那麽容易被探到?
但另一想,溫旻畢竟是小孩子,簡易遙派其南下,可能正是為了掩人耳目。一個小孩子,即便再有城府,一時不慎露了什麽馬腳,也是可能。
總之,此事疑點甚多,現在還不算真正掌握魔宗信道。如要確認,需再探上一探。
若能探得確認消息成真。嶺南遙遠,魔宗鞭長莫及,對付岩祝定然付出巨大。如此,便是坐收漁利的最佳時機。
平安治剛得籌建,若單打獨鬥,一時半刻無法奈何魔宗。但借此機會將其削弱,便大不一樣了。
每一次削弱一點點,移平魔宗指日可待。
那麽,到底用何方法可試探其虛實?
仇先生一番思量 ,三日之後,向平安治卿蕭梧岐的書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