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殿選方見天子顏
他轉身看了眼鶴兒沒有說話,又帶領隊伍繼續前進。兩位小姐想來是聽進了段公公的話,不再多言語。
進入紫宸殿,隻覺得望入了一片金碧輝煌,琉璃瓦為頂,雲頂檀木作梁,四根筆直的金柱屹立周邊,其上浮雕的金龍盤雲而上,恍若飛天,顯露出不可撼動的威嚴。地麵由雀絨紅羽毯鋪就,走在上麵既是無與倫比的享受,又有不忍踩踏的戰戰兢兢之感。
幾處水晶燈盞泛著奇異的光照著兩側楠木雕花椅,縷縷薰煙從台基上氤氳飄出,使得上麵的人物更加神秘。
鶴兒知道上麵就坐著皇帝與娘娘,這時台基上傳來撕裂薄布的尖啞聲音:“在站的各位良家子,皆是品貌端正,今日殿選……”
鶴兒隻覺得渾身涼意四起,真想拉過什麽東西塞上耳朵,她的思緒有些雜亂起來,莫非……不會錯,人可能會認錯,但這個聲音她對耳朵的折磨程度完全一致,她不會記錯……
他終於撕完了布,鶴兒開始懷疑皇帝重用這個撕布機是不是為了鍛煉他自己的忍耐力啊!它隨著其他良家子們一同退到一旁,撕布機撕扯起哪個良家子的名字,誰便站到大殿中央獻藝。
良家子若是奏樂起舞,她還能做個欣賞者,要是弄墨吟詩來,她隻有無聊的份。這不,大殿中央那位正行雲流水般穩袖揮墨,好個淋漓盡致,隻是她半字不識,實在無趣!
目光隻好轉向別處,鬼使神差中竟然投上了台基上麵,豔麗的色彩撞擊著她的瞳孔,隻見金漆寶座上坐著一位貌美驚人的女子,表情沉靜地望著台基下麵,她梳著一頭精致的彩鳳追雲髻,身著絳紅色金絲富貴牡丹朝服,外搭璨金色披肩,髻尾處藍睛紅翎金孔雀步搖優雅的晃動著,幾處映色珠釵更稱其豔冠群芳,華麗貴氣,不可直視。
這就是貴妃娘娘,鶴兒心中不由得感歎。接著她略帶不舍地將目光移向旁邊的黃衣男子身上,真不知道這黃衣是什麽料子做的,光澤溫潤猶如上好的美玉,在水晶燈盞的照耀下灼灼生輝。
驀然間她意識到自己進宮吃了回苦,卻連皇帝什麽樣子都沒見過,想到這,她不假思索的將目光上移,心想著這皇帝是不是長得太難看,才不準人抬頭看他。
瞬間,她瞪大雙眼,呼吸停滯,渾身僵硬起來,隻覺得有一股力量在胸腔內猛烈撞擊著。
他不是應該在看大殿中央的良家子展現才藝嗎,怎麽會如此巧合地與她目光相接??!
那雙眼睛炯炯有神,目光卻足夠柔和,有那麽一瞬間讓她覺得這不過是一雙平凡男子的眼眸。但很快便清醒過來,怎麽會?這是睥睨天下的當今皇帝!
漸漸恢複了自控能力,她以最快的速度轉回頭看向殿中央,調整著呼吸,全然一副什麽也沒發生的樣子,不知為什麽,她有種直覺 ,他不會治罪於她,是因為他的目光溫和?還是因為他長得挺好看的,偶爾被人欣賞一下也不會在意?
後來謝寧漪畫了一幅《盛世江山圖》,遠處山川連綿秀美,接壤天際,近處街區鱗次櫛比,屋舍林立。街道兩旁的店鋪簷宇如一,擺滿珍寶器物。街道上人來車往,井然有序。她的畫細致入微,仔細到每個人物的眉眼表情都清晰可見,整個畫麵一片繁盛太平……
畫,鶴兒還是看得懂的。在周圍人無比豔羨的目光中,她看到謝寧漪半低著頭謙虛恭謹的嫣然一笑,笑靨如花。
鶴兒遠觀著畫,心裏替她高興,臉上卻笑不出來半點,因為她知道真正的民間並不是這樣的,那裏少有安樂,更多的是疾苦,這一點恐怕在場的諸位中隻有她一人知曉。
終於輪到鶴兒,她不慌不忙走到大殿中央,台基上的撕布機問她要展獻哪一項,她回道:“民女要展獻的是:棋。”
段公公聞言不禁徹底安了心,他對她還是了解的,大字不識,更別說下棋,隻怕連棋子都不曾摸過。
太監們抬上來一張紋邊沉香木棋桌以及兩把配套的交椅,一位穿著儒雅,留著及胸長胡須,仿佛已到知天命的年紀的人物來到了棋桌旁邊,微微拱身、雙手抱拳行了個禮:“姑娘請。”
這應該是下棋人的禮節吧,想到這兒鶴兒學著他的樣子回了禮:“請。”
他很有風度地請鶴兒先落子,鶴兒才不管那些,先後對她來說毫無區別。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摸棋子,想不到手感如此光滑細膩。她自然不知隻有皇家禦用的棋子才是用這最上等的白玉所製,絕不是人人可觸。
她蠻不嫻熟捏起一枚白子隨意放在一處,接著他的黑子進入了棋局……
隻有台基上的人才能看得清棋局,其餘的人皆是安靜的坐等這初出茅廬的小丫頭和禦用棋王對弈結果。
棋桌上的棋子漸漸多了起來,鶴兒的白子數目卻是呈不斷減少的趨勢,她依舊漫不經心的將棋子任意塞進一個空缺,心想著,隻要白子全被這個長胡子老頭拿走,就可以結束了,應該是這樣。
相比起鶴兒的從容淡定,對麵的棋王卻是千頭萬緒、滿頭細汗。他真的猜不出這個姑娘到底是個什麽來路,他之所以能百戰百勝,被官家封為棋王,那是因為他自認對圍棋的戰略路數專研的清楚透徹,對手落棋不出十枚,他便能看出是何陣局,破陣之法在頭腦中立即生成,最終輕鬆取勝。
可如今呢,她為了避免他看清形勢,將棋局粉飾的一片混亂,這一次,他真的看不懂了。不僅如此,他發現她反應也是驚人的敏捷,他剛經過深思熟慮落下了子,她便不假思索立刻跟上,好似一切皆在她的掌控當中。
更奇怪的是,她總是露出十分明顯的漏洞給他,他提了她的子,她不僅麵不改色,反而他清楚看到她嘴角一閃而過的笑意,這究竟是個怎樣的圈套啊,或者她本就是蓄謀已久,故意想在官家麵前讓他大失顏麵,摘掉棋王帽子,她便借這個契機大展才華、一舉成名。
可是,“棋王”這個稱號是他用一生心血換來的,沒有了它,他真不知道自己還有什麽。想到這兒,他長吸了一口氣,竟缺少了落子的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