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生死之隔不遙遠
所謂的後宮佳麗三千,那是算上各宮宮女的,雖然她們很難有機會被皇帝臨幸,但終究是皇帝後宮裏最基層的備用品。規則就是皇帝可以不用不看,但她們必須在。
因此宮女與侍衛私通、與太監對食都是絕大部分皇帝所深惡痛絕的。當然也有例外,比較大方的皇帝偶爾也會將自己積壓已久的“存貨”,賞賜給會討他歡心的太監。
趙恒隻是一個正常的皇帝。這時他聽到下麵傳來鶴兒的聲音:“就是她——”他朝她看去,隻見她正手指著自己身後舉著掌扇的一名宮女。
“如月——”趙恒一聲低喚,那宮女嚇得手中掌扇滑落,雙腿一軟跪倒地上又爬到了趙恒邊上,聲音顫抖的厲害:“奴,奴婢在。”
梅鶴兒從小生活在歌聲舞姿中,自然對嗓音有種超越常人辨識力。她聽得出來果然是她。人在緊張心虛時通常會作出一些不受控製、潛意識使然的事。就譬如那個宮女,由於她怕被認出,內心極度緊張與擔心,下意識地將臉躲進了掌扇後麵,這一動,恰好引起了鶴兒的注意。
這個如月是上個月潘忠良從尚服局新調來的,相比那裏,在皇帝身邊做事自是輕鬆又大利,趙恒有些恍悟之感。
他望一眼台基下麵瞪著冰雪般清澈眼眸,等他處置潘忠良的梅鶴兒,又低頭看了看總是能讀懂自己心思、難得的心腹,他腦中快速做著抉擇,表情一如常態的威嚴靜默。
“朕昨夜批了一夜奏折,潘公公始終伺奉左右,從未離開半步。何況朕對潘公公無比了解,他對朕更是忠心一片,任你編的再好亦是無用。罷啦,朕也不治你的罪,你退到一旁吧!”
他清楚地看到梅鶴兒眼中失望之色,她想說什麽卻又硬生生把唇邊的話吞了回去。他看出她的失望不是對這件事,而是對他,對擁有天下的至尊的昏庸而感到失望。
誰會想到他身為至高無上的皇帝,竟然為維護一個有罪在身的人撒起了慌。她原本不服氣想據理力爭,但轉念一想皇帝已經如此說,任憑她說什麽都不會有人相信了,她又何必多此一舉?
漸漸地她發現,來宮中走一遭,整個人變得聰明了些許。
殿選繼續進行著,好像這一段小插曲從未發生過一樣,鶴兒無聊地立於一旁終於撐到結束,皇帝中意的良家子封位封品,不滿意的應該是和她被一樣放出宮吧。
直到被帶回集福殿,她整個人才有了精神。
段公公來到鶴兒房間,見她正在整理行囊。一眼看向她的手中,半諷刺道:“不用折了,咱家就是來要回這條蝶眷芙蓉籠煙舞裙的。”他的態度又變了回來。
鶴兒突然停住了手裏的動作,她早該想到的,他怎麽會白白將這麽好的東西送她,可是現在要回,豈不同於在她心頭剜肉一般,還不如當初不拿來。
見她將舞衣緊抱在懷中,毫無歸還之意,他冷哼一聲:“這東西不是你能帶走的,它刺繡用的可是冰玉線,顆顆珍珠皆取自東海。最難得的是它的料子,千金難買的血蠶絲綢啊。這樣的天物不是你能消受得了的。”
血蠶絲綢,是由血喂養的白蠶結出來的絲製成的,結成之日無需浸染,自帶深淺不一的顏色。其中人血喂養最為珍貴,顏色也尤為嬌媚呈櫻枌色。真可謂是千金難買!
梅鶴兒自然不知道這些。在段公公眼中,它是價值連城的珍寶,但在鶴兒眼中它隻是一件她珍愛的舞衣,而且好像為她量身定做一般合身,直教她愛不釋手!
段公公見她依舊無歸還之意,上手一把奪去了一半,鶴兒驚訝之餘連忙雙手並用攥得嚴實。
“你個賤坯子,還不趕快鬆手,當心拉扯壞了,咱家讓你償命。”他眼露凶色。
她毫不示弱:“該鬆手的是你,死太監!它是舞衣,不是供起來的寶貝,跟著你它完全喪失意義了。”
兩個人糾纏不下,卻都不忍用力搶奪。
就在他準備喊人助陣的前一秒,鶴兒突然撒開了手,他一時失去了平衡,踉踉蹌蹌連退幾步。幸虧圓桌攔住了他的腰,方得站定,連怒帶驚的雙眼狠狠瞪著梅鶴兒:“你……”
鶴兒轉身繼續收拾起衣物:“它歸你了。想你注定一生無兒無女,孤獨終老,為自己存些養老錢,也是應該的,我又何必與你爭奪!”
她說的是真心話,剛剛她清楚看到,他罵她時滿臉牽動的皺紋,和梳的光可鑒人的發髻間隱藏的銀發。
可這話在他聽來簡直就是在嘲諷戲虐他是個閹人,他忍了很久了,既然她已經沒有可能成為官家的女人,他便可以毫無顧忌地讓她成為下一個死在皇宮裏的女人。
麵對一個將死的人,他的火氣立刻煙消雲散,一邊撫摸著手中的舞裙,一邊說道:“咱家也不瞞你說,這寶貝不是誰都給得起的,你以為是汪大人?嗬嗬,他才不會舍得。”
鶴兒停住了手中動作:“那是誰?”
他突然神秘地放低了聲音:“就是你今日在紫宸殿內得罪的那人。”
那個撕布機!他為什麽要這麽做?鶴兒疑惑的雙眼看著段公公試圖尋到答案。
隻聽他哼笑一聲並未作答:“隻可惜他一片好心投進了狼窩,反遭狼襲。”
那人是皇帝身邊的太監總管,正主子隻有……難道……
鶴兒正當思考之際,段公公已喚了人去取什麽酒,很快小太監便端著端盤走了進來,臉色微微不妙。
段公公親自斟了一杯酒:“這是咱家的藏酒,請梅姑娘臨走前嚐嚐。”他坐了下來耐心等著,也再沒有多說話,這架勢就是明擺著喝也得喝,不喝,幾個小太監灌著也得喝。
親自斟酒,語言客氣,氣氛詭異,再愚蠢的人也該猜出即將發生什麽了。
鶴兒四處看了看,尋找著可供利用的“稱手兵器”,卻一無所獲;那麽逃跑路線呢?皇宮裏窗戶的隔斷很結實,昨夜她越窗出遊時就已發現,一旦撞得頭破血流,奄奄一息那就是自殺了,做了厲鬼想報仇都無人可怨。
難道,她就要這樣,悄無聲息的消失在這個可怕的皇宮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