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3章 朕說開棺
世間最濃烈的感情到底是什麽?司徒夜致無數次的問過自己,他一直以為他對落兒的愛便是濃烈,隱藏的濃烈,他一直以為,愛,是回眸間的相視一笑足以抵過萬語千言。
他一直以為,愛是無需說出口的我心亦然,他一直以為,大哥是東望的天,就算落兒死了,他依舊是高高在上的神。
可是他卻不知道,當神也遇到足以融化自己的感情的時候,那便是足夠的毀滅,在一片安靜裏毀滅,沒有任何前奏。
那日他回過頭,對著大哥說:“大哥,落兒就在這裏,睡了兩年。”
他看不懂那個時候大哥臉上的神情包涵了什麽,唯一看到的,是大哥眼底那片深沉的紅。
他靜靜站在那裏,不悲不喜,沒有說話,像是永久存在的石雕,帶著些許漠然的看著自己。
風很大,吹得兩個人衣衫獵獵,隻是沒有下雪,冬日的天氣確實冷極了。
“兩年。”許久,司徒夏致幾乎隻有自己才能聽得到的聲音慢慢傾瀉了出來:“兩年了。”
司徒夜致站起身子,看著自家大哥。
司徒夏致輕聲笑了出來:“夜弟與落兒一起瞞了我兩年。”
兩年,幾百個日夜,那麽多的幻想,全都碎了,他早該知道的,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我不信。”司徒夏致吐出這三個字,他定在那裏,聲音卻向外麵擴了出去:“來人。”
侍衛很快走了進來。
“開棺!”咬得極重的兩個字在空氣裏飄散開來。
“是!”侍衛是宮裏跟著出來的,沒有片刻猶豫,行禮之後往園子中間打量了過去,草地之上的無字塚是唯一的目標,侍衛走了過去。
“大哥!”司徒夜致攔住侍衛的腳步。
“朕說、開棺!”司徒夏致沒有動,甚至沒有看向司徒夜致,隻是緊緊盯著那一方石塚。
朕。
這是大哥第一次對他用這個字眼,良久,司徒夜致終於退開步子,看著侍衛走到女子墳前,灌了內力的劍在瞬間破開這片草地。
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他終於明白,內斂不一定是大哥的全部,當理智散去的時候,他隻是很簡單的想要找到落兒過得很好的證據,哪怕,她跟狐狸走了也比躺在冰冷地裏好些。
地麵一寸一寸深了下去,黑色的棺木漸漸露了出來,是上好的檀香木,屍身可以經久不腐。
直到整個棺木的身體都出現在視線裏的時候,司徒夏致甚至連動都不曾動過一下。
已經上了釘子的棺木沒有一絲的動亂,司徒夏致久久站在那裏,沒有人開口,園子裏是一片可怕的沉默。
“起開。”聲音輕慢,卻堅定有力。
侍衛不敢怠慢,撬開長釘,掀了棺蓋。
棺木就在眼前,起開的瞬間,侍衛很識趣的低頭走了下去,連看一眼內裏都沒有。
司徒夜致亦站在那裏,風吹了過去,沒有任何氣息傳出,落兒躺在那裏麵,和兩年前一樣,麵上甚至還帶著笑,神態安詳,就像隻是睡著了。
司徒夏致上前,雙手抓住棺緣,靜謐的神色讓人看不出任何想法。
他俯下身子,像是想要看得更清楚些,伸出手碰觸女子麵頰,入手柔軟,甚至還帶著彈性,隻是滿手冰涼,一絲溫度也無。
落兒。
甚至連眼底的紅色都開始淡去,司徒夏致雙手探入棺內像往常那般抱起女子,好似她隻是不小心睡著了而已。
司徒夜致靜默的看著這一切,雙手緊握。
然而,像是要告訴所有人女子已經死了一般,就在司徒夏致抱著女子轉身的時候,懷裏的身體,在瞬間成灰了。
什麽都來不及抓住。
就像腐朽了很久的東西,你不去動它,即使內裏已經腐爛,可它還是能夠一直維持原來的樣子,可是當你想要靠近的時候,它卻承受不住細微的變化,在瞬間崩塌,風一起,連灰塵都不能存在。
就像從不曾出現在記憶裏一樣,哪怕一絲的證據都找不到,她是否曾經存在過。
司徒夏致的雙手甚至還維持著先前抱著她的那個動作,隻是,懷裏是一片空蕩,那雙手,在許久之後像是才反應了過來,瞬間緊握,緊到連青筋都看得一清二楚。
“大哥……”像是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司徒夜致開口。
那聲叫喚驚醒了司徒夏致,他閉目深吸了口氣,良久,他回道:“無事。”
是的,無事,司徒夜致站在身後,看不見大哥的神情,可大哥卻像什麽事都不曾發生一樣,邁步向著院子的口道走了出去。
快出了院口,司徒夏致的身子頓了下,卻隻是說了句:“今日朕不曾來過恭親王府。”
他再沒有停留,大步出了無名的院落。
他不曾來過,不曾見到過落兒,不曾抱過落兒的屍身,更不曾看到,落兒在他的懷裏隨風而去。
一切都止步在他在坤寧宮裏靜靜的想著落兒,落兒曾說,最多三年,她便可以回來,他想她。
很想,可是兩年都過去了,就剩還不到一年,再等等也就到了,落兒快回來了,也許,他們的孩子甚至都能跑著去扯落兒的衣角。
一切,都還在那裏,不曾破滅。
司徒夜致甚至連苦笑都沒了力氣,落兒,你看見了麽,大哥為了你第一次學會了什麽叫自欺欺人。
他是何等驕傲的一個人,到底要有多愛你才能讓他做到如此地步?
他一直以為,大哥向來理智,就算再如何騙自己,可事實並不會改變,這般地步,已經是極限。
可是司徒夜致終究錯了,他一直以為,這便是大哥所做的最失去理智的事,到了後來才發現,大哥對落兒的感情,甚至已經容不得她在自己麵前死去。
如果那一天可以提早到來,如果他知道,大哥可以為落兒,去傾盡整個天下,也許,今天他便不會帶大哥來見落兒。
可是他不知道,所以大哥知道一切了,可是那時的他並不懂得,所以那天到來的時候,一點征兆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