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你好，周揚

  十六歲，不會錯的。


  周揚看著鏡子裏那張留著平頭的麵孔，目光有些呆滯。


  事實上，當他醒來睜開眼的時候就發現了不對勁。


  家裏的天花板什麽時候變成報紙了？


  用報紙糊天花板是農村老家的習慣，土坯房年頭長了就容易掉落土屑，糊上一層報紙或者油紙就可以避免這種情況。


  直到三天後，周揚才弄大概清楚了自己的處境。


  樓道裏的那一摔，直接把自己摔到十七年前了，也就是自己十六歲的時候，而現在，正是1998年。


  周揚躺著，盯著天花板開始靜靜地思考自己目前的處境。


  通過這幾天的觀察來看，這的確是自己的家無疑，自己也的確還是十六歲那個時候的周揚，但是這一切發生的有些突然，讓他心裏有些不踏實，他還是決定再次確信一些事情比較穩妥。


  這是屬於周揚的優點，當麵對陌生的突發事情的時候，他從來不慌張，他認為，既然事情已經發生了，那麽對也好，錯也罷，首先你要做的事情就是，麵對它，然後想辦法處理它，處理的結果不一定盡善盡美，但是至少要讓自己不遭受超出承受能力範圍的損失。


  “揚揚，吃飯了。”


  正在周揚胡思亂想的時候，周揚媽媽叫他吃飯了。


  飯菜談不上豐盛，都是普通農村家庭的粗茶淡飯，但是在周揚看來，這幾天在家裏吃的飯，足以慰藉他在上輩子受過的所有心傷，包括陳婷在那天晚上給他的創傷。


  “去把燒餅拿來，在冰箱裏。”


  “就知道使喚我，你剛才就不知道順路拿過來？”


  “我兩隻手都占著呢，怎麽拿？揚揚，你看你爸，多懶。”


  “哼哼，我懶？我要是懶，那這個世界上就沒有勤勞的人了。”


  周揚笑了笑，沒錯，在家裏的時候，爸媽經常互相開開玩笑，這一點，跟自己印象當中並沒有改變。


  這就好這就好，周揚心裏鬆了一口氣。


  周揚信命，所以在工作之後也經常看一些《易經》之類的書籍，雖然以他理科生的腦子並不是很懂其中的道理，但是他用理科生的思維總結出了一條，那就是——萬物守恒定律，換成俗語就是，一報還一報。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命，螞蟻有自己的命，生來弱小，大象也有自己的命，是陸地上最大的動物，螞蟻雖然弱小，壽命隻有六個月左右，但是這六個月倒是可以過得安安穩穩，大象雖然體格龐大，但是卻被盜獵者殺死的也不少。


  有好有壞，這就是命，有厲害的地方，肯定也有薄弱的地方。


  周揚把這套理論搬到了自己的身上，既然自己回到了過去，那麽肯定有一些事情是會發生改變的，幸運的是，周揚發現這種改變並沒有發生在自己的父母身上。


  “來，揚揚，吃燒餅，明天走的時候我再給你買一些，馬上就要中考了，一定要多注意身體。”


  周揚點了點頭，順便起身接過父親手裏的燒餅。


  燒餅是用報紙包著的，而周揚赫然在報紙上看到了一條關於慶祝香港回歸的報道，再看上麵的日期，可惜已經被油汙遮擋住了。

  “媽，香港什麽時候回歸的？”


  周揚媽媽略帶得意的說道，“1997年6月30日，哼哼，臭小子，還想考你老媽。”


  “嘿嘿，我就是隨便問問，萬一中考的時候要考呢。”


  周揚當然不是隨便問問，他是985大學的政治、經濟雙學士，而且還在機關宣傳部這種喉舌部門任職多年，這種事情對於他來說當然是再清楚不過了。


  他隻是想再次確認一下自己的處境。


  這頓飯，周揚越吃越開心，因為他已經確認了很多在這個年代發生的事情跟自己的記憶並沒有發生偏差，也就是說，至少在大方向上，自己的出現並沒有引起曆史車輪的改變。


  想到這裏，周揚有些自嘲似的笑了笑，周揚，你太看得起你自己了，你不過就是一個被單位同事看不起，回家還要被戴綠帽子的螻蟻罷了，還真以為會改變曆史呢。


  “揚揚，怎麽了？”


  知子莫若父，周揚的父親周大軍其實早就看出了周揚的一些變化，周揚是個內向的孩子，以前的時候他可從來沒在飯桌上說過這麽多話。


  “哦，沒事。”


  周揚從愣神當中緩和了過來。


  周大軍放下碗筷，看著周揚問道，“是不是馬上就要中考了，開始緊張了？”


  “沒有，爸，我有什麽可緊張的……”話說到嘴邊，周揚停了下來，他總不能告訴老爸老媽他早在幾十年就已經考過一次了吧。


  看他欲言又止的樣子，周大軍更加確定了自己內心的想法，隨機語重心長地說道，“揚揚，你要永遠記住，課本上的東西永遠不是你最需要的，你需要的是證明自己的能力，即便你考砸了，咱們可以再來一次，但是千萬不要逼自己，為那兩本破書糟蹋自己的身體，不值，一點兒都不值。”


  沒錯，絕對不會錯的，周揚清楚地記得老爸曾經在中考之前跟自己說過這些話。


  是真的！這個世界是真的！


  周揚抑製不住內心的激動，拿筷子的手都有些激動，“爸，你放心，我們老周家，不會一直在這個村子裏默默無聞，總有一天，我會讓你們成為整個李家村都羨慕的人。”


  周大軍有些詫異地看了周揚一眼，然後跟妻子對視了一眼，夫妻倆眼神裏都有些詫異，這孩子今天怎麽了？平常不這樣啊？

  吃過飯，周揚回到了自己的房間，他將房門反鎖，然後坐到了書桌麵前，在把桌子上的所有的書籍和雜物都放到一旁之後，桌子上隻留下了一個空白的筆記本和一隻筆。


  這是一個帶鎖同時帶密碼的本子，是上個月生日的時候一個叫王美麗的女同學送給她的。


  筆記本第一頁的封麵上寫著“生日快樂”的字樣，頁腳上寫著“王美麗贈”。


  王美麗？

  周揚搖了搖頭，他不記得有這麽一個同學，同時，這也更加提醒了他記憶的重要性。

  隨著時間的流逝，人的記憶不可避免地會出現偏差和失誤，周揚要趁著自己的記憶還在的時候把以後的事情盡可能地記錄下來，讓這些偏差和失誤盡量減少。


  然而，打開筆記本的第一頁他就有些犯難了。


  事情那麽多，該怎麽記錄呢？

  不過這難不倒他，想當年他憑著強大的數學能力，在同年級的人當中第一個拿下了會計證，對於數據報表、財務統籌掌握程度雖然不至於爐火純青，但是也屬於中高手級別的了，製定一項科學規劃很容易。


  在簡單思考之後，周揚將自己未來的道路暫時劃分成了幾項。


  第一項，同時也是最重要的一項，那就是物質基礎，說白了就是錢。


  周揚知道，在自己參加工作後第一年，自己的老爸會有一項胃切除手術，當時就是因為沒錢，所以選擇了便宜一些但是效果並不是很有保障的一種手術方法，索性術後恢複不錯，不然，周揚一定會後悔一輩子。


  錢越多，麻煩越少。


  這是顛撲不破的真理。


  周揚已經受夠了那些所謂的“有錢也不會快樂”的道理，很多時候，這些話不過是那些窮酸文人眼紅富人從而自我安慰的理由罷了。


  他忘不了父母健康遭受威脅的時候自己卻拿不出錢來的那種心如刀絞的感覺，他一輩子都忘不了！


  第二項就是事業。


  未來十七年的事情周揚知道的不少，未卜先知四個字用在他身上最合適不過了，這就意味著——機遇。


  互聯網，淘寶，BAT，奧運會，姚明，手機，饑餓營銷，電影，地震……


  一連列出了將近百條的信息，在經過仔細分類之後，周揚發現未來的機遇主要集中在互聯網方麵，即便現在已經有不少人開始下海經商，但是總體來說，以後的機遇主要集中在互聯網方麵。


  慎重考慮之後，周揚在本子上寫下了一行字——量力而行，不可貪多。


  第三項就是愛情。


  之所以把愛情放在第三的位置上，因為重生一次的周揚已經把生存放在第一位了，生活已經給了他很多教訓了，朋友的背叛，愛人的背叛，這些都是實實在在的真刀子，一刀接一刀地捅在自己的身上。


  陳婷，老李，我們三個大學再見，到時候我會讓你們知道背叛我的代價。


  第四項就是彌補。


  每個人都有在成長過程中的遺憾，也都會犯下很多錯誤，周揚決定對這些遺憾和錯誤盡可能地彌補。


  周揚最後統計了一下，本子上一共列出了大大小小兩百項左右的事情，這些都需要他一項接一項地去完成。


  周揚鎖好筆記本，重新設定了密碼，這本筆記隻有他一個人知道，別說其他人，就算是自己的親生父母他都不會告訴這本筆記的存在。


  整理好了這一切，周揚站在了衣櫃的鏡子麵前，看著鏡子裏的那張稚嫩的麵孔，周揚有些恍惚，但馬上又緩過神兒來，語氣平淡地說道，“你好，周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