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少年的城府
“對不起，我隻是個學生，剛才所有的東西在書攤上的一些電腦操作書籍當中都可以找到。失陪了。”
看著周揚走開，顧老板有些驚異。
這小孩兒給他的感覺完全是一副成年人的姿態，而且那句“失陪”也完全是大人之間才會有的客套話，除此之外，還有周揚麵對金錢不為所動的坦然，一般小孩碰到這種免費上網的機會早就樂的沒邊兒了，而周揚想都不想就拒絕了。
顧老板看的出來，周揚剛才的拒絕絕對不是裝出來的，仿佛在他眼裏，這些電腦是小孩子才會感興趣的玩意兒。
“這小孩兒，有點兒意思。”顧老板自言自語了一句，隨後轉身走了。
而另一旁，周揚來到了王美麗的麵前。
“嗨，你也在這啊。”
王美麗還沒有從剛才發生的事情當中緩過神兒來，看到周揚跟自己打招呼，一時有些木訥，臉色一紅，低下頭來，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周揚看到王美麗手裏提著一個綠色的麻袋，遂順手接了過來。
“啊！不要……”
“沒事，走，我請你吃冰淇淋。”
網吧旁邊有很多小商店，雖然比不上二一世紀的大排檔，但是也足夠滿足那些學生們饞嘴的小毛病了。
麻袋裏不時傳出塑料瓶的聲音，周揚猜出了大概，王美麗一定是在附近撿垃圾，然後碰巧看到了自己。
看著周揚提著麻袋走在前麵，王美麗想哭的心都有了。
她也是女孩兒，她也有自己那一份小小的驕傲和自尊，無論如何，她不想也不願意以撿破爛的身份麵對自己的同班同學。
她的臉色紅的幾乎要滴出血，眼眶腫脹不堪，她在拚命忍著不至於哭出來。
“來兩個冰淇淋。”
“兩塊。”
“好。”
王美麗心裏一哆嗦，兩塊錢！這是一筆巨款啊！自己一個月的零花錢才隻有五毛錢！
“過來坐吧。”
周揚把麻袋放到了一張小桌子旁邊，然後朝著王美麗打招呼，然而，後者始終低著頭站在原地，她的雙手忸怩不安地搓著，似乎整個世界都跟她格格不入。
“我……我……”
終於，王美麗轉身飛奔而去，很快消失在了夜色當中。
驀然之間，周揚意識到自己可能在某些方麵做錯了。他看了看手邊的那個綠色麻袋，又抬頭看了看王美麗跑去的方向，心裏不禁有些難受。
那天晚上，周揚又回到了網吧，他同意了網吧老板的提議，決定暑假的時候在這裏幫忙，但條件是要讓王美麗也在這裏上班，並且要給她發工資，在商量許久之後，雙方這才訂下了讓對方都滿意的規矩。
周揚在中考之後會到這裏來做暑假兼職，包吃包住，沒有工資，而王美麗會在這段時間內獲得網吧的一份工作，當然，網吧老板不會告訴王美麗是周揚幫忙安排的。
第二天周揚把這件事情告訴李明的時候，後者一連驚詫，“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賣身契？”
“去你的，無聊，反正你以後注意點兒就行了，萬一在網吧看到她，就當做不認識，免得讓她尷尬。”
李明擺了擺手，“我才懶得管你這種破事，喜歡誰不好，偏偏看上了一個撿垃圾的。”
周揚皺了皺眉，但是沒有說什麽。
好歹也是在官場混過的人，周揚知道什麽人該交，什麽人不該交，什麽人應該深交，什麽人應該直接忽略。李明雖然是自己的同桌，但是他剛才的那句話讓周揚感到很別扭，一個人可以沒本事，但是本性不能壞。
在心裏麵，周揚對李明的態度變的冷淡了許多。
吃罷午飯，多數人都趴在桌子上午休了，周揚則認真地翻閱著練習冊和試卷。
距離中考隻有一個半月的時間了，這個時候看書已經來不及了，大量地做題才是最直接也是最便利的方法。
雖然自己在未來是經濟、政治雙學士，但是麵對中考，畢竟已經過去很長時間了，他需要時間來適應。
而最讓他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現在的自己跟以前的自己，真的發生了某些變化，最直觀的就是自己的學習能力。
以前，他最擅長的就是理科，而現在，他發現自己連一些簡單的知識點都理解不了，化學中的各種公式記起來都頗為費力，與之相反的是，以前最討厭的曆史地理政治反倒是一看就懂。
不要慌，周揚，你應該早就已經做好了打算，任何事情都有好壞兩個方麵，你不能指望所有的好事都發生在你身上。
周揚在心裏如此告誡自己，從而很快冷靜下來，然後開始著手製定自己的複習計劃。
“周揚，”正在刷題的周揚聽到旁邊有人叫他的名字，扭頭一看，原來是班長葉青，“老師叫你去辦公室。”
說完，葉青就走開了，那條馬尾辮在紅白相間的格子襯衫上晃來晃去，將周揚心裏的那一湖清水攪動起了陣陣漣漪。
不行！
周揚很快清醒了過來，然後在心裏告誡自己，周揚，你在未來跟葉青沒有半毛錢的關係，你的女人是陳婷，是那個給你帶了綠帽子的陳婷，你要找到她，然後毀掉她的一切！
瞬間，周揚的眼神變的淩厲了幾分，但是馬上就又恢複了平常，他是愛陳婷的，而且，最後的時候，陳婷不是還說“聽我解釋”的嗎？
難道，真的是我誤會她了？
算了，不想了，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黑就是黑，白就是白，總之我一定要把所有的事情都搞清楚。
走出教室的時候，周揚看到最後一排的王美麗偷瞄了自己一眼，當他回頭的時候，後者又把眼神收了回去，裝作認真看書的模樣。
周揚淡淡地笑了一聲，初中的女孩子就有這麽多心事嗎？
走在校園裏紅磚鋪成的小路上，周揚的心情簡直好極了，小路兩旁是高大的楊樹，道路盡頭有兩顆碩大的梧桐樹，到了夏天，清風徐徐，綠蔭相陪，與教室裏的讀書聲相映成趣，世間恐怕沒有比之更讓人愜意的事情了。
然而，到了辦公室，周揚還得麵對年級主任的那張臭臉。
“這是你的作業？”
周揚看了看作業本，說道，“主任，這不是我的作業本。”
“你撒謊！這上麵分明寫著你的名字！”
周揚恍然大悟，“哦，原來您認得字啊？”
年級主任被周揚噎了一句，先前準備好的詞頓時忘了一大半。
“這是你寫的吧？”
年級主任“事兒媽”把周揚的本子扔了過來，上麵赫然寫著一句話——我國的等級差異觀念其實是從娘胎裏就帶出來，而第一個驗證這種觀念的場所就是學校。
這是昨天周揚隨手寫下來的一句話。
“怎麽，看你寫的這話，你是不服氣了？你有什麽不服氣的？比成績比不過人家，比家庭還是比不過人家，你還有意見了？周揚同學，在學校你就是學生，既然是學生，那就把心思用在學習上，不要整天想那些沒用的東西……”
“事兒媽”嘰裏呱啦說了半天，說到動情之處手舞足蹈，唾沫橫飛，仿佛是一場個人秀的表演。
大概是說累了，她坐下來喝了一口茶，問道，“我說了這麽多，你聽進去沒有？有什麽想說的沒？”
周揚性格內向，遇事多會選擇息事寧人，但那是以前的周揚，現在，他無所畏懼。
“對不起，主任，我沒有什麽想說的，我沒覺得我做錯什麽，而且……”
“豈有此理！”“事兒媽”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茶水差點兒都灑了出來，“你還說你沒做錯什麽！昨天晚上你幹嘛去了？別以為我不知道！”
周揚眉毛一挑，“您怎麽知道的？莫不是那位戴眼鏡的先生告訴您的？”
“事兒媽”一愣，有些結巴地說道，“你……你別管我怎麽知道的，這件事……這件事就是你不對！”
周揚心裏搖頭歎息，就這點兒心理應變能力，不知道你是怎麽混上年級主任這個位置的。
昨天晚上在網吧的時候，周揚就從網吧老板那裏知道了“事兒媽”和眼鏡男的事情，而林浩，也就是主動提出替周揚賠電腦的那個小子也曝了不少料給周揚。
看現在這架勢，那些傳言都是真的了。
“怎麽了？出什麽事情了？”
校長戴著一副厚厚的酒瓶底眼鏡走了進來，看到了周揚和“事兒媽”站在一起。
周揚笑著說道，“沒什麽，校長，主任告訴我說，要我學習的時候注意用眼，否則，以後要戴眼鏡，那就不好了，是吧，主任？”
“事兒媽”嘴唇動了動，抿了抿嘴，似乎心裏積鬱的怒火馬上就要噴發出來一樣，但是最終還是忍住了，“嗯，你知道就好，先回去吧。”
“主任再見，校長再見。”
看著周揚走了出去，校長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鏡，有些自言自語地說道，“現在的孩子怎麽都跟大人一樣，鬼精鬼精的。”
“事兒媽”雖然嘴上不說，但是心裏卻也一直犯怵，因為剛才周揚給她的感覺實在是太奇怪了，雖然這家夥表麵上看著跟常人無異，但是那雙眼睛裏卻仿佛藏著幾十年的滄桑人生一般，自己在他的麵前，似乎一眼就被看透了。還有，他是怎麽知道那件事情的，萬一他到處亂說怎麽辦？
晚自習的時候，周揚看到自己批改完的作業本上寫上了這麽一句話——這件事情到此為止，一切為了中考。
周揚的嘴角浮出一抹淡淡的笑容，沒錯，這是他想要的最理想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