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家長裏短
“揚揚，考試考的怎麽樣？”
小姨攏了一下裙子，然後坐在了周揚旁邊的沙發上，隨手拿起了桌子上的一杯茶盞，並沒有喝可樂。
周揚一邊有意無意地打量著這個在印象當中並不深刻的小姨，同時一邊說道，“還行吧，反正該做的都做了。”
“好好讀書，千萬不要把學習放下，當你以後走上社會就知道知識的重要性了。”
周揚點點頭深以為然，“沒錯，有豐富學識的人總是能夠在社會當中比同齡人占據更優勢的一環，自古以來都是如此。”
“沒錯，而且這還是成本最低的一種自我提升方式。你能認識到這一點，很難得。”
周淑良看周揚的眼神有些欣賞的味道，同時還在心裏納悶，怎麽以前沒有發現周家還有這麽一個孩子？
大概是小姨身上那種知性美激發了周揚內心的雄性表現欲，他心裏想說的話抑製不住地噴發了出來，“我看過一本書，好像是南美的一位作家寫的，書裏麵有這樣一句話，叫做‘底層人民的自由，是最不值錢的，而高層人的自由，就是用底層公民的自由累積起來的’，一開始我還不明白這是什麽意思，後來我才明白，所謂自由，大概就是那些……”
“汪汪汪！”
院子裏傳來了一陣歡快的叫聲，周揚的話被打斷了，這讓他感到有些遺憾。
周淑良起身，這是門開了，一個穿著白色襯衣腳踩皮鞋的人走了進來，他的手裏提著一個公文包，一進門就低頭脫鞋，同時嘴裏還嘮叨著，“周家的這些人，真是貪心不足，本來工程用料已經給他們便宜很多了，可他們還是嫌貴，說什麽，反正你那麽有錢，便宜點兒也沒什麽。哼，難道我的錢是大風刮來的嗎……這是？”
看到屋子裏還有人，這個白襯衣男人有些意外。
“老鄭，他是周揚，是大哥家裏的孩子，”周淑良又回頭跟周揚介紹道，“這是你小姨夫，你還沒見過他吧？”
見過肯定是見過，他們結婚的時候周揚還去來著，但是過去這麽多年，他們兩個人很少在村子裏，所以周揚早就沒什麽印象了。
“小姨夫好。”
“哦，你就是周揚啊，嗬嗬，大學生是吧？老是聽他們說起你，好好學習，考個好大學，以後穿皮鞋，坐辦公室。”
鄭晨看了周昂一眼，雖然嘴裏說著話，但是周揚還是看到他有意無意地看了自己的腳幾眼。
周揚進門沒有拖鞋，這讓鄭晨心裏有些窩火。
農村人永遠都是農村人，什麽都不懂！
“小姨夫，這是我媽讓我給你拿來的，她說你胃不太好，所以讓你注意休息，做生意不累壞了身子就不好了。”
看到那一箱核桃露，鄭晨客氣地說道，“我沒事，一會兒把東西拎回去，都是一家人，還說這麽客氣幹嘛。淑良，給我倒杯茶，然後你看一下這份文件，看看有什麽問題沒有？”
鄭晨拉著周揚坐在了沙發上，問了一些他的學習情況，又聊了一些別的事情，周揚剛開始的時候還回答一些，但是後來就有些心不在焉了，當他看到小姨帶著一副黑框眼鏡從一個小房間裏走出來的時候就有些走神了。
或許老天爺真的是不公平的，她給了小姨一個農村人的身份，但是卻沒有在她的身上刻下任何關於農村人的痕跡，她的皮膚白皙，雙腿袖長，一頭烏黑亮澤的黑發紮成了一個簡單的斜馬尾披在了右肩，當她戴上黑框眼鏡之後，周揚覺得有了幾分辦公室OL的味道。
聊了一會兒之後，周淑良把周揚的事情說了一下，鄭晨完全同意，隻是囑咐周淑良到時候開車的時候小心一些，在周揚走的時候，鄭晨讓他把那箱核桃露帶走，兩個人客氣了一番，周揚最後還是把核桃露放下了，“我給我小姨夫帶點東西怎麽了，你要是不收著，他們該說我這個大侄子不懂事了。”
鄭晨嗬嗬一笑，看著周淑良說道，“瞧瞧，這孩子多會說話，到底是讀過書的人。”
“謝謝小姨夫，那我先走了。”
當周揚走出院門的時候，他隱約聽到了院子裏的聲音，“他怎麽不脫鞋就進屋了，農村人，還真是……唉。”
切！
周揚對這個小姨夫的印象差到了極點，跟小姨不一樣，這個家夥身上充滿了濃濃的暴發戶的味道。
中午的時候，周揚去了三叔家裏吃飯。
這是應該的，他的父母都在這裏幫忙，吃幾碗飯實在微不足道，周揚在這裏看到了周家的一大家子，但是唯獨缺少了小姨和小姨夫，不過這也不奇怪，他們兩個人怎麽看都跟這一群人格格不入。
一頓飯吃下來，周揚感覺自己聽了一出大戲。
男人們無非是抽點兒煙喝點兒酒，周揚聞到了煙味兒，也想抽，但是沒敢，而婦女們的話題就有意思多了，那些還在上小學的弟弟妹妹們自然聽不進去，但是對於心理年齡已經三十歲的周揚來說，婦女們聊的這些話題比男人們說的有意思多了。
誰誰誰家裏的母雞丟了，誰誰誰離婚了，還有誰誰誰跟著野漢子跑了，都是一些雜七雜八的生活瑣事，但是像後者這種跟夫妻生活有關的話題明顯占大多數。
越是對話題感興趣，就越說明訴說著心中有著大致相同的經曆，但是其中一條關於小姨，也就是周淑良的消息讓他感到有些詫異。
“唉，看看你們這點兒出息，再看看人家老四，你們還有臉在這裏侃大山？”
“什麽老四，她是不是周家的人還說不定呢。”
“別瞎說，怎麽人家就不是周家人了，你倒是說說啊。”這個人雖然說著“別瞎說”，但是她的語氣明明就是盼著快點說。
周揚也豎起了耳朵聽著，都顧不上吃飯了。
“瞎說什麽呢！都沒事幹了是吧！吃完了趕緊刷碗啊，晚上咱們吃紅燒肉！”
婦女們的聊天被周大軍給打斷了，而婦女們的話題瞬間又轉移到了他的身上，不時地拿過去的事情調侃他，周大軍也爽朗地笑著，偶爾也會跟幾個婦女插科打諢。
周揚明白，身為周家的老大，父親有義務阻止流言的傳播，無論老四為人到底怎麽樣，說到底，還是周家的老四，還是周大軍的四妹，雖然他還是笑著，但是父子同心，周揚能夠感到父親背後的緊張情緒。
晚上回到家，周揚陪著母親看了會兒電視。
“跟你小姨說了沒？”
“說了，她說我什麽時候走叫她一聲就行了，她開車送我去。”
“她沒說別的？”
周揚有些奇怪，母親不是這種喜歡八卦的人啊，“沒有啊，你以為她會說什麽……哦，對了，我跟小姨說話的時候，小姨夫回來了，然後我就走了。”
周揚媽媽不滿地白了他一眼，說道，“你跟我說這個幹嘛，我是問你小姨有沒有跟你說什麽其他的事情？”
周揚更加疑惑了，“什麽事情？”
“就是……”說到一半，周楊媽媽又停了下來，“沒什麽，你什麽時候走記得跟我說一聲，去找你小姨的時候在給她拿點東西過去。”
周揚點頭嗯了一聲，但是剛才媽媽的態度卻讓他心中大感疑惑，自己不在家的時間裏，媽媽似乎跟小姨做了什麽事情。
到底是什麽事情呢？
在家裏待的兩天的時間裏，周揚盡情享受著美好時光，他在這兩天裏，吃了知了猴，也吃了媽媽做的榆錢菜餅，讓他感到幸運的是，因為考試的緣故，他得以擺脫了到地裏揮舞練刀收割麥子的體力勞動，那種在烈日之下勞作的痛苦，周揚一輩子都忘不了。
雖然現在已經有了大型的聯合收割機，但是數量還是太少，而且價格也很貴，整個村子除了少數農業大戶用收割機之外，其他人家都是全家出動用鐮刀收割的，收割完之後還要把麥子運回家裏，然後在村頭的空地上打場。
打場，就是把成捆的麥子塞到打場機裏麵，然後把麥粒從麥穗當中剝離出來，這隻是一種半自動機器，所以效率仍然不高，更困難的是，整個平穀村隻有三台打場機，所以每家每戶都要按照生產隊的順序排隊來，這也使得，每年打場的時候都會因為插隊的事情而鬧出很多不愉快，好在周楊家是生存一隊的，因此順序靠前，不過因為周大軍為人忠厚，每年都會把自己的順序讓給村裏的一些孤寡老人，這也讓村裏人都對周家老大豎起了大拇指，在這一點上，周揚是自豪的，不消說別的，就在這兩天時間裏，每當周揚在村裏閑逛的時候，一些在街頭打牌、休息的老頭兒老太太們每次看到周揚都會說一句，“瞧，他就是周家老大的小子，多好的一小夥子啊！”
麵子，在農村當中比錢要更重要。
兩天過去了，周揚在家待的也差不多了，這天，他拎著媽媽給的一箱牛奶又去了小姨家裏，不過這次開門的卻是小姨夫。
“小姨夫，我是來找小姨的。”
“哦，你小姨啊，她有點事……”
“是周揚嗎？進來吧。”
聲音有些沙啞，還帶著一點兒……鼻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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