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胡同裏的早飯
老白幹，粗瓷碗，三合板，還有一條長長的繃帶，這幾樣東西一股腦地被纏在了周揚的肩膀上。
先把老白幹倒碗裏，一根泊頭火柴點燃，往碗裏那麽一燎，一整個碗瞬間跳躍起紅藍兩色的火苗，張越試探著碗的溫度，然後一隻手迅速地伸進碗裏沾了一些酒，隨即在周揚的肩膀上迅速拍了一下。
周揚咬著牙準備迎接鑽心的疼痛，但讓他感到奇怪的是，張越的動作看似很重，但是實際感覺上卻沒有任何的痛感，相反，溫熱的感覺能夠明顯地感覺到正在沿著皮膚滲透到骨頭裏，這陣溫熱的感覺在滲透之後立刻在骨縫之中滲透和舒展，一股溫暖的舒適感迅速蔓延開來，周揚整個人都清醒了不少。
這樣反複揉搓著，張越的力氣後續也開始加重了，取而代之的就是陣陣有些麻木的痛感，但是這種程度的痛尚在周揚的承受範圍之內，不過讓周揚感到麻煩的是，他的右手手臂似乎遇到了一些麻煩。
“你這隻手怎麽搞的？打人了？”
周揚想起來了，在掙脫那個光頭之後他打了那家夥一拳把他打暈了，當時用的就是右拳。
聽了周揚的話，張越冷哼了一聲，“你倒是厲害，你這隻手不想要了是吧？那小子估計也是當過兵的，當兵的都有膀子力氣，你這點兒本事，也就唬唬一般人，碰到稍微懂點兒門道的你就歇菜了。”
“啊！”
張越一邊說著話，然後一邊趁著周揚不備，直接拉著他的胳膊用力一擰，他的右肩胛骨“嘎吱”一聲響，隨即一股虛脫的無力感襲來，周揚整個人差點兒癱瘓在床 上，但是緊接著這陣劇痛之後就是暢快的舒心感，那種柔柔麻麻的輕微痛感，竟然還讓周揚有幾分舒服的依賴感覺，有那麽一刻，周揚就想幹脆這麽躺著過一輩子算了，反正也不用操心別的事情。
張越拉著周揚的兩條胳膊來回轉了轉，估計沒問題之後才給他綁上了繃帶，同時用三合板固定住，“差不多三天吧，三天之後就可以拆了，有問題的話去醫院就行了，噴點兒雲南白藥什麽的，頂事兒。”
周揚點了點頭，他已經沒力氣說話了，張越用毛巾擦了擦手，然後走到門口跟一直蹲在門框上抽煙的司機師傅聊了一會兒，周揚模模糊糊地聽不清楚他們的談話，在床 上一滾，蹭到了一床被子，然後蓋在身上昏睡了過去。
周揚一晚上醒了三次，一次是因為肩膀疼，後兩次也疼，但還是餓醒的。
沒辦法，疼勁兒過去了之後就隻剩下疼醒餓了，除了早上喝了碗粥他就一天沒吃東西了，折騰半天，肚子的餓都被肩膀的疼給掩蓋過去了，等到不疼了，也就開始餓了。
周揚一直忍到了第二天早上，張越過來叫他起床的時候他一下坐了起來，結果腦袋起的太猛，腦袋一暈，差點兒又躺下了。
“餓了吧？”
“嗯。”
“餓了就趕緊走吧，地主家也沒有餘糧。”
周揚楞了一下，“師傅，你做人很不厚道啊。”
“兔崽子，趕緊爬起來，帶你去吃點兒好玩意兒。”
“好嘞！”
周揚也的確是想爬起來，隻可惜手腳不爭氣，隻能慢慢地坐起來，衣服是穿的張越的綠色軍大衣，看著肥大，但是穿起來還是挺暖和的。
一老一小，倆人朝著胡同口走了過去。
這條街就是一條小吃街，比不上燕京的百年小吃，卻也是在洛州市赫赫有名了，滄州的獅子頭，燕京的烤鴨，雞鳴寺的糍粑，舟山的龍蝦，在這裏都能找到，你也不知道這大冬天的那些小龍蝦到底是怎麽來的，反正你吃就是，吃不死人就是了，但是今天張越帶周揚來這裏可不是為了吃這些個玩意兒。
“油條，豆汁兒，麻花，不稀罕吃，要吃就得吃肉，大補，壯陽……你小子用不著，吃了估計得流鼻血……”
周揚一邊聽著張越絮叨，一邊跟著他繼續向前走，肚子裏的饑餓讓他看街上的每樣東西都想吃，哪裏還顧得上張越說的什麽好玩意兒，現在就是在他麵前扔一饅頭他張嘴也能一口氣吃下仨。
走了一陣，張越拐進了一個胡同，瞬間，香氣撲麵而來。
聞到這股香氣周揚才知道，剛才大街上的那些氣味簡直就是油煙瘴氣，聞不得，這胡同裏的香氣才真的是所謂的菜品的香氣。
“師傅，這是哪裏，咱要吃什麽啊？”
“看你饞樣兒，把你嘴巴邊上的口水擦幹淨了，讓人笑話！”
周揚直接用袖子在嘴邊擦了擦，張越看著自己的衣服就這樣被人糟蹋，不禁心疼了幾分。
兩人從胡同裏走著，然後來到了一個破爛的小門麵前，門麵雖然破爛，但門板還是新的，看來這裏也每天都有人進出。
張越敲了敲門，很快裏麵就傳出了聲音，然後一個穿著白色圍裙的男人摘了門板露了麵，笑著叫了一聲越爺，然後把兩個人迎了進去，走進去之後周揚才看出來，這是後院，自己走的這是後門。
一走進院子，周揚就知道這家店不同凡響。
這後麵的小院兒裏一口氣支著四口大鍋，追蹤大鍋在北方成為湯鍋，也有的地方叫海鍋，說的就是一個“大”，早些年還是生產隊的時候，大食堂裏用的就是這種鍋，光是灌水就能直接倒十八桶水，一個成年人都能在裏麵洗澡了。
這四口鍋，其中三口是熬湯的，一鍋煮的是牛肉湯，另外兩個是羊肉湯，都是濃汁蜜料，都是大骨頭湯，而最後一個鍋就壯觀了，層層疊疊擺著十幾層蒸籠，蒸籠上麵冒出的騰騰白氣飄滿了整個院子。
周揚注意到，所有的大鍋下麵都是燒的木柴，再看牆角碼放的整整齊齊的木柴，周揚就知道，這家店的老板一定是一個傳統的手藝人，現在的店子，誰不用電機自動烤箱啊，蒸個饅頭而已，不值得費這個勁。
“哎喲，越爺，您來了，快快快，直接好酒好菜伺候著。”
一個穿著幹淨的白色圍裙的胖乎乎的大叔來到了後院，他一隻手裏拿著勺子，另一隻手則拿著筷子，在看到張越之後，臉上立刻露出了燦爛的笑容，看的出來，這兩個人應該是多年的老朋友了。
張越仰頭說道，“去你的，磕磣是誰呢，我可不是什麽越爺，你要是能給口飯吃，我管你叫爺。”
“那你這下半輩子可都得當我孫子了。”
張越笑著踢過去一腳，卻被對方躲開了。
“不鬧了，來，介紹一下，”張越把周揚拉到了跟前，後者肩膀一疼，倒吸了一口冷氣，“周揚，收的小徒弟，肩膀蹭破點兒皮，過來補補身子。”
周揚心裏一陣歎氣，估計在師傅眼裏，除了死翹翹之外其他的傷都是蹭破皮。
“好說好說，先進裏麵坐，哎，別去前麵，去我屋子。”
“知道了，廢話多。”
周揚跟師傅在一個小房間裏坐了下來，這個房間一看就是住人的，床 上的被子疊成了整整齊齊的豆腐塊，窗台上的洗漱用品也都被整整齊齊地放在一起，牙刷向左，牙膏向右，毛巾疊成方塊搭在臉盆的邊緣，看樣子，這個大廚師也是個當兵的啊。
“師父，他是你的戰友？”
周揚站在一旁，看著牆上的一張相片問道。
這相片上麵有八個人，但是因為照片比較模糊，再加上年代久遠，周揚隻勉強認出了張越，至於剛才看到的那個胖子他沒有找到。
“是戰友，不過沒有打過仗，他是炊事班的，一次戰事打的比較激烈，他就被調到前線了，當了軍工，專門往後方抬傷員的。這照片上的最左邊的那個，也就是最矮的那個，也是跟他一起的，好好的廚子不做，非得跑著去前線，現在還不是當了廚子。”
張越一隻胳膊撐在桌子上看著那張照片，似乎也在回味著什麽，陳舊，模糊的照片最終就會破碎，而當初的回憶怕是也會隨著時間溜走吧。
等飯的時間不長，十分鍾之後飯菜就陸陸續續上來了。
“大火燉柴雞，白菜亂燉，還有一個素水玉蘿卜，小子，別說我沒好好招待你，這還是我把別人的菜給端過來的。給，悶倒驢，六十五度的。”
張越一邊接過酒和酒杯，一邊不相信地說道，“扯淡，大早上的，誰吃的這麽豐盛！”
“中午有人在這裏定了飯，閑著也是閑著，就提前給他燉上了。”
“喲嗬，誰啊，還提前燉上？我記得你小子對誰都不來這一套的啊？哪個大人物能讓你這麽殷勤啊？”
說到這裏，那胖大廚歎了口氣，然後雙手在圍裙上抹了抹，“陰溝兒裏翻船了，上次不是跟你說我家裏人搞投資嗎，這才不到倆月，錢沒了，被人卷跑了，現在查出來了，說是投資失敗，還要籌集資金進行周轉，今天中午他們就過來商量這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