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人已經走了
電話裏也沒說怎麽辦,反正就是把人弄出來就行了,但是宮耀明想的可沒那麽簡單。
把人弄出來,這個人的背後究竟有什麽關係?關係之中摻雜的大人物都有誰,能不能借機搭上這條線,而且要不要處分廖厚德,處分的輕重尺度要怎麽把握,怎樣讓上麵的人看到這個處分,如何讓周揚感激自己,這些都是需要考慮的問題。
在宮耀明的世界裏,官場上的任何一件事情都是相通的,那些隻會把事情拆分出來單獨琢磨的人,是永遠不可能成大事的。
盤根錯節的老樹,總是能夠承受住更大的風雨。
宮耀明靠在椅子上,同時右手的中指有節奏地敲擊著桌麵,那格擋格擋的響聲,在這寂靜的辦公室裏格外刺耳。廖厚德不安地看二公公,心裏也在不停地打鼓,這個家夥到底會怎麽處置自己呢?
終於,宮耀明拿起了桌子上麵的鑰匙,“老廖,到我辦公室來一趟,其他人都散了吧,繼續工作。”
一陣輕鬆的氣氛瞬間從房間裏蔓延開來,直到宮耀明走出會議室,這輕鬆的氣氛才徹底炸裂開來。
“哎,我說,他這是吃槍藥了吧,跟誰倆呢!”
“誰知道呢,估計是跟老廖不對付了。”
“老廖,這是怎麽回事啊?你得罪他了?”
聽著人們的議論,個中心酸隻有廖厚德一個人心裏清楚,但是他不說,也不會說出來,別看這些人剛才心驚膽戰,其實現在心裏說不定有多麽幸災樂禍呢,一旦得知麻煩跟自己沒有關係之後,他們心裏的恐懼轉眼之前就會變成好奇,進而演變為八卦和口水,隻要有一點點風吹草動,他們也能完整地講出一個有人物、事件和地點的故事。
廖厚德才不願意做被人的談資,所以當別人問他的時候,他也隻是苦笑一聲,絕不多說一句廢話。
沒用,這一點兒用也沒有,他剛走出門,後麵的流言蜚語就如地裏成群的蝗蟲一般,瞬間一飛衝天,遮天蔽日,什麽穿小鞋,搞外遇,甚至還有跟局長老婆有一腿的不靠譜的言論統統都出來了,但是這種言語隻是在這個會議室裏流傳一小陣罷了,出了辦公室,誰都不認識誰,剛才說過的話,更是拋之腦後。
在上班時間說領導壞話,這是大忌,但是所謂的法不責眾,而且底層小人物之間的一大樂事便是在背後嚼領導舌頭,若是連這一點都不允許,那真是要了大家的命咯。
宮耀明辦公室裏。
一張黑色的桃木桌子放置在屋子中央,這桌子的顏色跟宮耀明一樣,沉穩,冷靜,同時低調的像是藏在南極海洋下麵的巨大冰山。
宮耀明靠在椅子上,看到廖厚德進來,立刻問道,“那個周揚到底是怎麽回事?為什麽抓他進來?”
弄清楚事情的原因才是最重要的,如果那小子真的犯事兒了,這件事情還好說,而且到最後自己還能攬下點兒功勞,但是如果是局子裏的人托職務之便要找人麻煩,那就是真的麻煩了。
別說什麽天高皇帝遠,也別談什麽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上麵的人神通廣大,真要想查你,那還不是分分鍾的事。
廖厚德在來的路上已經組織好了語言,而且他左思右想,這件事情自己的確沒有犯任何錯誤啊,有人販子出沒,然後把當事者叫過來做一下筆錄,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難道要任由人販子逍遙法外嗎?
不過,這件事情做的也有不對的地方。
因為這次是要整治一下周揚,所以廖厚德給範朝下達的命令就是嚇唬嚇唬他,讓他在審訊室裏多留一會兒。
這應該……不算是什麽大事吧?
思來想去,廖厚德暗自慶幸自己當初沒有聽從妹夫的話,將周揚送進看守所,那樣的話,才是真正的犯了大錯。
“局長,昨天晚上的時候,有一起人販子綁架案,周揚是目擊者,所以今天把他叫過來做一下筆錄,現在估計周揚還在審訊室裏呢。”
“人販子綁架案?”
“恩,昨兒晚上在鋼廠發生的,有人報案了。”
“誰?”
廖厚德搖搖頭,“是打電話報的案,電話裏就說他是目擊者,在場的還有周揚幾個人。”
宮耀明冷笑了一聲,廖厚德這句話裏的漏洞百出,是一句很不高明的謊話。
電話報的案?哪個人報案會直接打到行政處處長這裏?而且還是處長一把抓,這樣的人,上哪裏去找!恐怕也隻有自己家裏人了。
聽到這聲冷哼,廖厚德心裏一突突,不由得緊張起來。
宮耀明伸出手指,指著廖厚德說道,“老廖,別說我沒給你機會,這小子不是一般人能夠惹得起的,今天既然是你惹了禍,那我就給你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去,把這小子請過來,我親自跟他談。”
廖厚德麵色有些緊張,“局、局長,不會吧,他、他就是一個學生啊。”
“哼,查的還挺仔細啊,怎麽著,要是我不來,你是不是就要將假公濟私的行為徹底延續下去了?嗯?”
廖厚德咽了口唾沫,沒敢再說話。
“廖厚德同誌,你也算是老黨員了,在局裏工作這麽多年,黨綱黨章不用我說你心裏也一清二楚,工作就是工作,絕對不能摻雜任何個人情感,而且這件事情也是你做錯在先,怎麽能隨隨便便地把人弄過來做筆錄呢,而且僅僅憑借一個陌生人的電話,你的工作這樣不嚴謹,長此以往,怕是要出事的啊!”
廖厚德聽著二公公的長篇大論,心裏的緊張也陡然加劇,一旦這個家夥開始跟你耍官腔,這就說明他要玩兒大公無私的手段了,為了保全自己,無論誰他都可以丟出去,丟車保帥這一招,他玩兒的比誰都溜!
“行了,你去把那個學生叫過來,我來跟他談談。”
“好。”
廖厚德轉身離去,同時小心地把門給關上了。
走在樓道上,廖厚德感到沿途經過的人似乎都在對著自己指指點點,並且嘴裏還說著什麽不好的話,但是他一抬頭,那些人卻又都在低頭忙著自己的事情,就算是距離自己最近的人,也在匆匆忙忙地從這個辦公室趕到另一個辦公室,完全沒有人在注意自己。
廖厚德心裏暗暗責罵了自己一句不該因為一點兒小事就變的如此敏感,這種心裏承受能力,日後還怎麽承擔更大的責任,而且這次的事情,不過就是因為意外的差錯犯下的錯誤而已,再者說了,配合警察調查案件,是每個公民應該盡到的義務,不然誰都不做筆錄,那警察的證據和線索從哪裏來?案件怎麽偵破?再退一萬步說,就算是二公公想要保周揚,然後作為奉承上司的理由,這也可以啊,反正這裏又不是派出所,更不是拘留所,人身體罰這種事情是斷然不會出現的,而且範朝這個人,一向老實忠厚,想來也不會做出什麽出格的事情。
隻要周揚人沒事,諒二公公也不會做出什麽出格的事情來。
這樣想著,廖厚德來到了範朝辦公的地方,然而,推開門之後,裏麵一個人都沒有。
“小張,小範人呢?”
廖厚德朝身後路過的人問了一句,後者搖搖頭表示不知道,“剛才還在這裏呢,可能是出去了吧。”
廢話,不在這裏肯定就是出去了啊!
廖厚德不想罵人,轉身關了門,又去廁所看了看,然後在各個辦公室轉了一圈,到最後才聽其他人說,範朝出去了,而且有一個學生模樣的人也走了。
兩個人都走了,這就難辦了啊。
廖厚德想了一下,本想出門找人,但是一想,這找人花費的時間恐怕還要更長,範朝那小子從來都不願在辦公室裏多待,周揚家在哪裏也不知道,不過這不打緊,隻要知道他在哪個學校裏就行了。
跟人打聽了一會兒之後,廖厚德在確定周揚沒事之後就回到了二公公的辦公室裏,然後告訴他,周揚已經被放走了,沒發生任何事,隻是簡單地做了一個筆錄。
宮耀明點了點頭,對廖厚德說這件事情辦的不錯,很有原則,體現了一個黨員的責任感,希望以後繼續保持,廖厚德則義正言辭地說,這是我的責任,也是每一個警察同誌的責任,以後我一定會更加努力工作。
兩個人跟唱雙簧似的,很是默契,同時也很是配合。
了解清楚了局裏麵的事情,宮耀明一刻不停地趕回了家裏,然後撥通了那個來自燕京的電話,但是撥打了幾次,都沒有人接,宮耀明不知道是那個人故意的,還是真的不在電話旁邊。
這種事情最怕的就是不接電話,哪怕你接電話之後罵一頓也好,總比不明不白地沒人接電話更讓人放心。
這天晚上,宮耀明正躺在沙發上失神,突然之間,沙發旁邊的電話響了,宮耀明騰地一下跳起來,活像一隻常年吃肉的肥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