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讀書
說到這裏，盧元忠賣了個關子，“你們猜，齊大爺讓齊海天幹嘛去了？”
周淑良搖頭，“不知道，那個年代發生的事情我不清楚。”
“那你呢？知道不？”
周揚也配合地搖了搖頭，在那個時代，被人伺候的，無非就是當官老爺了。
嘿，還真跟周揚想的一摸一樣。
“齊大爺悶著頭想了一個多月，最終拍板，決定讓齊海天去考狀元。”
這個決定不是齊大爺拍腦袋想出來的，而是他經過深思熟慮權衡利弊之後才做出的判斷。
現在的大清朝已經不是以前的大清朝了，街上的人們已經不留辮子了，女人也不裹腳了，出門不坐馬車也不劃船了，是啊，時代變了，而且以後還會變的越來越快，不過話說回來，這科舉已經廢除了，但不是還有洋學堂嘛，貴不要緊，咱們兩代人都在宮廷裏當差，明的暗的，油水都撈了不少，留著它幹嘛？不就是用來花的嘛。
上學！
留洋！
回來……回來之後幹嘛到時候再說！
雖然不知道讀書到底有什麽用，也不清楚“留洋”到底說的是個啥，但是齊大爺還是為自己的這個決定激動了很久，這就像是一種找到了使命感一樣的東西，一旦觸發到了那個點，就足以讓人渾身發顫不能自拔了。
而且齊大爺也在心裏想過，他自覺“讀書”無論是從眼下還是未來，都要比老爺子的“見慈禧”強百倍，“讀書”是為了兒孫好，而且更是響應這個時代的號召，朝廷都嚷嚷著要變法，而且現在不少人也都在搞革命，聽說那個什麽什麽綱領都是從洋人的書裏摘抄出來的，以後還要指著這個綱領建立新的國家呢。你說說，不讀書能知道這些？不讀書能看懂洋人的書？不讀書能建立新的國家？見慈禧？見個屁！
一時之間，齊大爺仿佛是拯救大清朝驅趕洋毛子的民族英雄，那幾日無論是說話還是走路，都自帶一股精神勁兒，宛若唱戲走大步的武生。
然而，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命運，齊大爺想的很好，事實上他想的那些東西，也基本符合未來華夏的曆史規律，但是錯就錯在，齊海天讀書讀的太多了，而且還是留過洋的人。
19年出生的齊海天，經曆了抗日，度過了內戰，見證了一個偉大國家的宣布獨立，然後回國效力，但是一腔熱血卻被那場浩浩蕩蕩的文化運動給澆滅了，不僅熱血被澆滅，差點兒連腦袋都要搬家了，資產階級走資派，有什麽臉回國！不弄死你就算好的了！
若是齊大爺泉下有知，怕是也會後悔當初自己的決定吧。
後來，得到貴人相助的齊海天得以從那場運動中逃脫，跑到了香港，在那裏混了十年之後，竟然還混到了黑幫的中層，但是這段經曆往往都會被齊海天一筆帶過，所以眾人也無從查證這段信息到底是真是假。
到了後來，內地局勢穩定之後，齊海天又回到了內地，並最終在深禛特區紮下了根，這裏是他的老家，落葉，終究還是要歸根的，如今七十多歲的齊海天，依然是南山大街首屈一指的人物，有時候他想一想自己的這一輩子，也是可笑，齊家三代人，加起來活了兩百多年，兜兜轉轉，國內國外，如今還不是又重新當起了廚子，幹回了老本行的手藝，命運啊，有時候就是如此不可捉摸，人們總以為掙紮兩下可以撲騰出兩朵浪花，可誰又知道，老天爺在天上看著你掙紮，還會覺得好笑呢。
人啊，得認命。
聽完了盧元忠的話，包廂裏一片沉寂，齊家三代人，卻也沒有在那飄零的年代闖出一條路，最後還是淪為了曆史長河中的一粒不起眼的沙礫，至於那其中的故事，真假已經無從考據，但是其中的悲哀和驚心動魄依然產生了強烈的反差，在這種反差之下，活著，就是最好的。
“那這麽看來，這位齊海天還真擔得起這個名聲了。”
周揚環顧四周，古色古香的檀木將這個包間裝點的更為精致，同時房間裏泛著的幽香也讓裏麵都食客更加舒適和享受。
盧元忠點點頭，同時看著周揚說道，“還記得剛才我說的話嗎？這個飯店以前可沒有大氣的名字，後來是盧元忠的一位好友幫忙給他改的名字。他的這個朋友，你們大概都認識。”
這下可把周揚和周淑良搞糊塗了，他們在深禛可沒什麽朋友，而且就連這海天世界也是第一次來，甚至都是第一次聽說。
“老盧，別開玩笑，我在這裏可沒什麽朋友。”
“嗬嗬，我說的不是朋友，我隻是說這個人你們肯定認識，就算不認識，也肯定知道他的名字。”
誰啊，這麽厲害，電影明星？
“你們知道珠海的商業領軍人物是誰嗎？”
珠海？商業？
“淑良，小楊可能不知道，你應該很清楚吧，想當年咱們還在一起討論過他呢，這個人能撐到現在，大風大浪都經曆過，也是相當不容易的。”
當說到“大風大浪”的時候，周淑良心裏想到了一個人，這個人的確如盧元忠所說，可以稱之為珠海的一麵旗幟，甚至可以說是整個九十年代的傳奇，正是這個人，直接拉開了整個創業者大軍的序幕。
“巨人？”
周淑良試探性地問了一句，得到的是盧元忠的點頭同意。
周揚心裏“咯噔”一聲，在未來，說到“巨人”，或許人們還會想到進擊的巨人，但是在這個時候，巨人，就隻有一種解釋，那就是在整個電視廣告史上寫下了濃墨重彩一筆的史玉柱。
那個從億萬身家滑落到穀底又從穀底咬牙攀到頂峰的人，是整個九十年代創業者的精神圖騰，當年周淑良他們這批畢業生在填寫同學錄的時候，幾乎所有人的偶像一欄填的都是史玉柱的名字。
想不到這個齊海天還有這樣的本事和手段。
“嗬嗬，想當年，我記得咱們兩個私下裏還聊過未來的生活，你還說你的夢想就是開個飯館，然後踏踏實實地當老板娘坐著收錢……”
說完了別人的事情，盧元忠轉眼就把話題扯到了自己的身上，而這個憶往昔的話題也得到了周淑良的熱烈回應，經過了剛才的一大段鋪墊，盧元忠終於把氣氛聊熱乎了，而這兩個人聊的熱鬧，周揚發現自己又多餘了，他低頭看了一下時間，想著去個廁所的工夫菜也應該就上來了，到時候，就算是盧元忠要繼續扯淡，他隻顧低頭吃飯就行了。
這樣想著，周揚跟兩個人打了一聲招呼，然後走出了包間。
齊海天似乎對木材比較感興趣，整座海天世界的木材用料占比超過了將近百分之四十，這還隻是周揚在二樓看到的情況，當然，為了防火而做出的各種妥協肯定在人們看不到的地方，但是光眼前的這些也足夠讓人吃驚了。
周揚撫摸著手邊的走廊欄杆，一股體感溫涼的舒服滲進了皮膚當中，沿著這一抹溫涼，周揚邊走邊看，不知不覺，竟繞著二樓走了一圈，而眼前的這條通道，正是通向了三樓，而在那三樓之上，似乎並沒有很多人，安靜的有些過分。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周揚左右看了看，然後走了上去。
反正這裏也沒人看管，而且附近也沒有貼著警示標語，想來可能是今天生意不好，三樓才沒什麽人的吧。
樓道上鋪設的也是木地板，但是這種合成木材的質感相比原木就差遠了，踩上去，軟綿綿的，沾水的話，可能還會打滑，不知道這裏的建造者當初是怎麽想的，既然都已經花了大價錢了，為什麽還要在這種小細節上省錢呢，真是得不償失。
拾階而上，周揚來到了三樓，這裏的裝飾跟二樓沒什麽區別，看那雕花的柱子，這一層還要更豪華一些，然而，出人意料的是，這一層竟然真的一個人都沒有。
好奇怪。
這裏的生意可以說是整條街最好的，雖然價格比起路邊攤要貴上不少，但是進來的時候，周揚看到的那些菜品可是貨真價實，絕對是對得起這裏的價格的。
“小夥子，你是怎麽上來的啊？”
前麵一個拐角處出現了一個老人，穿著普通的短袖襯衫和灰色發白的褲子，手裏拿著一把掃帚和一個鏟子，看來是在這裏打掃衛生的。
“哦，爺爺，我上來看看，本來是想去廁所的。”
周揚自認這話說的一點兒沒錯，而且他本來就是出來找廁所的。
“廁所在那邊，”老人隨手朝後麵指了個方向，“往右轉就是了。哎，你是內地人？”
“我是……燕京人。”
出了省，就直接報燕京吧，反正也沒人真想知道你是哪裏人，況且洛州市青陽鎮這種小地方，說出來也沒人知道。
“嗬嗬，你也是燕京人啊，我年輕的時候，也在燕京住過一段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