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八章 是的是的
周揚說的沒錯，這天晚上，孫益堅還真的就在劉占生的家裏，而跟他一起來的，還有自己的老婆孩子。
“一會兒上去了之後，東西你拿著，讓我說話。劉占生在行政科待久了，屁股一坐就是二十年，說話都帶著黴氣，我怕你到時候跟他說不上話，還有，他老婆是老師，教生物的，據說也升不上去，倆人像是命裏犯衝，沒成兩口子之前，各自倒黴，成了兩口子之後，一起倒黴，哈哈哈……”
屈錦文一把將孫益堅手裏的東西搶了過來，沒好氣地說道，“知道你臉皮兒薄，東西我拎著，誰讓您老人家有自尊心，有詩和遠方呢。切！不看看自己什麽樣兒，淨笑話別人了！”
說完，她拉著自己的兒子，噠噠地踏著步子朝樓上走去，孫益堅急忙跟了上去。
樓道裏一片明亮，沒上一層樓，樓道裏的燈就自動打開，屈錦文知道這是聲控燈，她也曾無數次地跟孫益堅嘮叨過這種聲控燈的好處，但卻總是無法享受其好處，筒子樓裏的燈，壞的壞，爛的爛，一壞就是幾年，從來沒人修，天一黑，就得摸著牆走路，大人還好，還知道慢慢地走，可小孩子不行，沒耐性，走兩步，就想跑，一跑，就要摔，從下往上摔還好，要是從上往下摔，那就了不得了。因此，每次強強下樓的時候屈錦文總是提心吊膽，每次一提心吊膽就想要在樓道裏安裝一個聲控燈，可又一想，安了聲控燈，肯定別家不出錢，壞了，別家也不會修理，如此一來，豈不是白白讓他們占了便宜？
想到這裏，屈錦文也就不想自費安裝聲控燈了，隻能繼續在強強下樓的時候提心吊膽。
燈光一層一層地亮起，屈錦文和孫益堅也很快到了五樓，越往上，孫益堅的步子就越慢，他的步子一慢，屈錦文就免不了要生氣，回頭嗬斥了幾句之後，他還是慢，屈錦文也就懶得說了。
終於，到了五樓之後，屈錦文把敲門的位置讓了出來。
“你瞧吧。”
孫益堅點了點頭，“嗯，那我來吧。”
他向前走兩步，站在了中間的位置，一抬頭，還能看見門上的那個手指頭粗細的窟窿，電視上說，這個窟窿叫做貓眼，從裏麵看外麵的人，能夠放大，因此也能夠看的清楚。
孫益堅不知道自己的腦袋放大後是什麽模樣，但是他肯定，絕對不好看。
一張趨炎附勢的臉龐，多半是醜陋而不堪的。
敲門了，裏麵沒有人應。
“沒人。咱們回去吧，改天再來？”
孫益堅求饒似的看著身旁的老婆，卻收到了錐子一般鋒利的目光，“你晚上是沒吃飯嗎？”
這意思，就是嫌孫益堅敲門的力氣太小了。
他屏息凝神，然後在心裏罵自己，孫益堅，你這個混賬東西，死要麵子活受罪！你不是想要做大事嗎，現在連這點兒小委屈都受不了，你還做什麽大事！做大事的人就得受大委屈，廢物！真是個廢物！你就是……蛆！一條蛆還要什麽尊嚴！
你已經死了！
孫益堅已經死了！！！
屈錦文伸手敲門，很快，裏麵傳來了說話的聲音，當門打開的那一刹那，孫益堅是臉龐也緊張到了極致，他咬著牙，麵目猙獰，本來他已經下定決心大力敲門了，卻被屈錦文搞了破壞，一時之間，他把自己最緊張也最為猙獰的一麵暴露在了眾目睽睽之下，門縫裏射出來的那一道光，映照在他的臉上，他感覺自己就像是聚光燈下的小醜，被剝離的體無完膚。
兩個大人，一個小孩兒，進了屋，坐下，老老實實。
“老劉，老劉，孫科長來了。”
劉占生的老婆朝著裏屋喊了兩聲，過了一會兒，劉占生出來了，看到是孫益堅之後，他的臉色明顯變化了一些，倆人之間的矛盾廳裏的人都知道，但實際說起來，也就是分房子的事，這都過去多少年了，也沒人老放在心上，但是劉占生放在了心上，巴結領導有什麽錯，把好一點兒的房子分給實權領導有什麽錯？可偏偏還就讓孫益堅給撕破了這層臉皮。
沒想到他居然來了。
“劉科長，您休息呢，沒打擾您吧？”
屈錦文站起來，彎腰笑著對劉占生問候，同時用腳踢了一下孫益堅，後者也趕緊站起來，因為事先沒有說好，所以孫益堅站起來的時候用力過猛，看著像是屁股底下著了火，又像是腿上長了彈簧。
伸手不打笑臉人，況且人老婆孩子也在這裏，就不找麻煩了。
劉占生笑著點了點頭，一副涵養頗深的樣子，他對著自己老婆揮揮手說道，“給孫科長倒水，把樂樂叫出來。”
不一會兒，那個叫樂樂的小女孩兒走了出來，屈錦文笑著推了推強強，“去，跟妹妹玩兒去吧，不要淘氣啊。”
孩子走了，幾個大人坐在了一起。
孫益堅從開始到現在還沒有說過一句話，他想說，但是感覺喉嚨裏老是有東西噎著，讓他什麽也說不出來。
“劉科長，前幾天，強強他們學校要收資料費，我一時忘給他了，回家之後他就跟我說，是從樂樂這裏借的，你說說，樂樂多懂事的一個孩子啊，我們這當家長的都覺得臉紅呢。”
劉占生含笑點頭，“互幫互助，應該的。”
孫益堅也點頭道，“是的是的。”
屈錦文從包裏拿出二十塊錢，“劉科長，這是還您的錢，還有這些東西，就當是給樂樂買的補品吧，電視上說了，這個牌子的奶粉是進口的，對於身體的成長是很有好處的，我們單位的好多醫生也都是買這個牌子的奶粉呢。”
聽到屈錦文的話，劉占生是沒什麽，但是他的老婆卻是十分感興趣，“錦文啊，聽說你是醫生？在哪個醫院啊？”
屈錦文不好意思地說道，“嗬嗬，哪裏是什麽醫生，可不敢這麽說，就是個小護士罷了，在人民醫院。”
“人民醫院好，三甲醫院，好！”
顯然，帶有醫療背景的屈錦文說話更有說服力，若是一般人說這奶粉好，或許還不可信，但是醫生說的話，不會有錯的。
孫益堅覺得很是驚訝，屈錦文從來都沒有說過這奶粉的營養價值高，昨天買這奶粉的時候還說，就是衝著牌子買的，這營養價值，還不如家裏的棒子麵兒高呢。這還不算什麽，更讓孫益堅覺得怪異的是，劉占生的老婆對於這樣毫無邏輯和理由的話竟然就這樣直接而簡單地選擇相信，而相信的理由也很簡單，就隻是因為屈錦文是在醫院裏工作的。
兩種順手拈來的胡亂邏輯讓孫益堅目瞪口呆。
“嗬嗬，錦文你也是，來就來吧，還帶這麽多的東西。”
屈錦文笑著說道，“本來我說是不拿的，可我家老孫不肯，他說大人之間的幫忙要謝，小孩子之間的幫忙就更要謝了，隻有從小培養他們的感恩觀念，長大了才能更好地報答社會，報答國家。”
孫益堅點頭，“是的是的。”
劉占生點頭說道，“沒錯，小孫能意識到這一點是十分難能可貴的。”
說這話的時候，劉占生蹺起了二郎腿，他的背靠在了沙發上，右腿擔在了左腿上，微微抬頭，卻也抬的並不過分，雙手重疊在一起，手心相對，看上去涵養極好，這是領導對下級才會表現出來的動作。
看到這裏，孫益堅頓時一肚子火，他媽的，論資曆我比你深，論實力我比你厲害，學曆更是碾壓你，你有什麽臉在這裏跟我擺譜！居然還敢叫我小孫，老子還是跟你平級的呢！
“小孫啊，最近廳裏打算蓋一座家屬樓，你聽說了吧。”
本來心裏還對他叫自己小孫的事情耿耿於懷，結果一聽到關於房子的事情，別說是小孫，就是把那個“小”字直接去掉也成！
“是的是的，我聽說了。”
“嗯，那就好。你的房子，也的確是該換一換了。”
屈錦文本來正跟劉占生的老婆聊著，一聽到關於房子的事情之後頓時豎起了耳朵，又聽到他這話裏有話，頓時說道，“哎呀，劉科長，您這話算是說到老孫的心坎兒裏了，我們這一家三口擠在一間房子裏，真是胳膊腿兒都伸不開啊。現在孩子的奶奶走了還好，可奶奶走了，這孩子見天地也長大了，我們是一天比一天著急啊！”
說完，屈錦文給孫益堅遞了一個眼神兒，孰料，後者嘴裏有話說不出，倒是直接拿起桌子上的一杯水喝了個精光，他的喉結上下翻動，發出“咕嘟咕嘟”的聲音，幾個人同時看著他，不知道他這是什麽意思。
“秀娥，明天早點兒起來，樂樂要去上培訓班，別遲到了。”
屈錦文愣了一下，隨即碰了一下還在咕嘟喝水的孫益堅一下，然後站起來說道，“那劉科長，我們也就先走了，不多叨饒了。趙老師再見啊。”
“嗬嗬，以後常來玩兒啊，倆孩子玩兒的多好啊！”
孫益堅點頭，“是的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