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七章 一針見血
九月三號,晚上十點,深稹市人民二院。
急救科一陣慌亂,無數的傷者被一批又一批地送到了這裏,院子裏燈火通明,救護車閃爍著紅色的燈光,將夜裏的緊張氣氛再次渲染的更加凝重。
“情況怎麽樣?”
“還好,傷員雖多,但是重傷和死亡的沒有,基本上都是輕傷。”
“事故原因調查清楚了嗎?”
“司機疲勞駕駛。”
“確定?”
“十分確定!”
電話那頭的聲音停頓了一下,然後說道,“跟各大報社的記者打招呼,讓他們采訪報道,重點是什麽不用我說了吧?”
“司機疲勞駕駛釀成‘93事故’,交通局領導及時處理,避免人員傷亡……”
“行了行了,知道就好。把這件事情辦的漂亮些。”
“是。哎,科長,我有件事情忘了跟你說了。”
“什麽事?”
“湯局長的兒子,好像也在車上。”
“草尼瑪的,怎麽不早說!”
……
急救科的病房裏,三個護士站成一排,清一色地低著腦袋不敢說話,病床 上躺著一個哭鬧不止的五六歲大的孩子,眼睛紅腫的像核桃,他的小手攥著床沿旁邊的一個婦人,這婦人也是哭的帶雨梨花。
看樣子,這是一對母子。
“紀院長,這可怎麽辦啊!湯局長的夫人,兒子血管太細,紮針紮不進去,連上三個護士,都不行,現在都不敢紮了。”
“護士長呢?”
“護士長去車禍現場了,一時半會兒抽不開身啊!”
“什麽抽不開身,給她打電話,讓她馬上回來!”
“打了。”
紀院長皺起了眉頭,“人呢?”
“人家不回來,說是那邊的情況有幾個嚴重的,離不開。紀院長,這……湯局長和衛生廳的廳長據說是大學同窗,你看……”
紀院長臉色震怒,拂袖而去。
“嘭嘭嘭!嘭嘭嘭!!!”
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響起,在這黑夜之中顯得格外緊促。
孫益堅覺輕,容易被吵醒,所以每次睡覺都往耳朵裏塞著棉花,這次敲門聲吵醒的,是屈錦文。
“醒醒,醒醒!有人敲門,你去看看,誰啊,大半夜的。”
屈錦文叫不醒孫益堅,所以就用推的,但是推了半天也沒推醒。
“豬!你工作要是有睡覺的一半勁兒頭我就謝天謝地了!”
一邊嘮叨著,屈錦文披上了一件外套,然後去開門。孫益堅偷偷睜開了眼睛,嘴角帶著一絲狡黠的笑容。
“誰啊?報喪呢!”
敲門都是有講究的,尋常人,一般事,都是用三指輕叩,就是手指在門上叩三下,不輕不重,而像這種上來就砸門的,一般都是用來報喪的。死了人,著急,趕緊過去看看。
所以一般來說,敲門敲的急了,都是代表著有重要的事情發生。
屈錦文大半夜被吵醒,脾氣自然火爆,但是當她開門之後,就立刻冷靜了下來。
敲門的是醫院裏的小張。
“小張,你怎麽來了?出什麽事兒了,看你這火急火燎的。”
小張滿頭大汗,看樣子,他是跑著上來的,眼睛都出溜到鼻子上了。
小張扶了扶眼鏡,氣喘籲籲地說道,“屈姐,您趕緊去醫院一趟吧,交通事故,人手不夠……”
話還沒說完,屈錦文就一口回絕,“不去,今天又不是我值班,我連著三個月沒休息,就是為了這幾天清閑日子,不去!”
“你不去不行啊!”
“有什麽不行的,我要是那麽重要,現在也不會還是一個小護士了。你就跟他們說我不在家,回老家了。”
小張又緩了緩,說道,“不、不是,是湯局長的夫人……夫人……”
屈錦文眼睛一亮,“誰?”
“湯局長的夫人在那兒,他的兒子也受傷了,輸液紮針紮不進去,血管太細了,所以院長讓我叫您過去。”
屈錦文當然要去,但是她眼睛轉了轉,又問道,“護士長呢?護士長也沒辦法嗎?”
“護士長還在車禍現場呢,說那邊離不開她。院長都生氣了,湯局長可跟衛生廳的廳長是大學校友,這要是……哎呀,屈姐,您就跟我走吧,車在下麵停半天了都!”
去!
當然要去!
屈錦文又問道,“湯局長在嗎?”
“湯局長還沒到,但是他夫人在那裏……”
屈錦文打斷他的話,“行了,你等我一下。”
“好好好。”
本以為屈錦文是換衣服去了,但是小張沒想到的是,屈錦文還是穿著睡衣,倒是他的老公換了一身衣服,“我讓老孫送我一下,沒問題吧?”
這小張做不了主,但是想到隻要把屈錦文弄到醫院就算完成任務,遂也沒多想,點頭不迭,招呼著兩個人下樓。
小張和司機坐在前麵,屈錦文和孫益堅坐在後排的位置。一路飛奔,窗外燈光閃爍,孫益堅握著老婆的手,後者手心裏都是汗水。他當然明白屈錦文把自己叫來的意思,同時他也意識到,自己的機遇可能真的就要來了。
他想著,要不要給周揚打個電話,問問他應該怎麽說,但是現在也來不及了,誰知道現在湯局長到了沒有呢。
車子開的飛快,一路上屈錦文從旁敲側擊地打聽了一下關於醫院裏的事情,在了解了一下情況之後,她大概也清楚了,孫益堅看了她一眼,後者隨之報以自信的眼神。
這就好。
當屈錦文趕到醫院裏的時候,立刻就像是換了個人,走路風風火火,孫益堅也跟在了她的身後,在推門進入病房的時候,她成功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紀院長已經接到衛生廳秘書的電話了,雖然言辭之間都是官話,但是紀院長也明白,這番話就是衝著病床 上的這個孩子來的,還不就是趕緊把孩子的身體治好治不好我拿你是問的鬼話。
湯局長夫人看了屈錦文一眼,有些不知所措,紀院長急忙說道,“小屈來了啊,快,趕緊的!”
說完,紀院長又跟湯局長夫人解釋,這是我們院裏紮針技術最好的醫生小屈,號稱屈一針,湯夫人不願聽他的嘮叨,直接跟屈錦文說道,“同誌,您試試。”
這語氣,明顯就是不信任。
但屈錦文是什麽人,眼下這麽好的機會都不抓住,那真是會把她給後悔死的。
試試就試試!
屈錦文看了一眼那孩子的手背,都已經腫成一片了。
“手上的血管太細了,被紮壞了,隻能紮頭上了。”
那幾個小護士都低下了頭,顯而易見,血管是被她們給紮壞的。
屈錦文也不管旁人的意見,一手拿著針頭,然後開始在孩子的腦袋上找血管,屈錦文的運氣不錯,真讓他找到了。
本來五六歲大的孩子已經不適合在頭上紮針了,屈錦文也是膽大,心裏想著,反正也不是自己的孩子,不如就直接紮一針試試。
“你這孩子血管太細,也太瘦,這孩子,平常挑食的挺厲害的吧。”
“對對對,他平常是挑食,什麽都不吃。”
屈錦文點了點頭,然後拿起酒精棉球擦了擦孩子額頭,隨即,一針紮了下去,速度很快,周圍人都沒有看清楚,湯夫人閉了一下眼睛,都不敢看了。
針頭準確無誤地紮進了血管裏。
回血。
滴水。
成了!
“沒事了,看著他被讓他亂動,跑了液就麻煩了。”
紀院長當即指示兩個小護士二十四小時守在這裏,一旦有情況,立刻上報,而此刻,一直等候在樓道裏的那些提著禮品的人也終於敢進來了。
這個時候,就是屬於官場上的事情了,一眾護士和醫生都自覺地走了出來,把空間讓給這些為人民服務的幹部們,紀院長也自知不屬於這個圈子,遂也走了出來,按照湯夫人的吩咐,紀院長給孫益堅二人安排了隔壁的一間值班病房,裏麵有兩張床,屬於值班護士的自留床位。
兩個人安安靜靜地坐在這裏,每個人都思緒萬千,各自想著心裏的事情。
“可惜了,湯局長不在,如果在這裏的話,你們也可以有見麵的機會,就算是看在他兒子的麵上,也應該會跟你說幾句話的。唉,可惜了。”
孫益堅卻毫不在意,“現在出了交通事故,傷了這麽多人,湯局長自然要留在第一線的。”
屈錦文鄙視地看了他一眼,“也就你這麽想,你怎麽不看看外麵守著多少送禮的人,劉占生還在那裏呢。”
的確,孫益堅進門的時候就看到守在外麵的劉占生,他的手裏提著兩盒補品,沒看清楚名字,但是包裝很豪華,是金色的。
“湯局長不來也就算了,要是來了,你可得好好表現。別忘了你說的話,現在機會來了,你可得抓住。”
“我知道。”
“你最好是真知道,這機會你不抓住,別人就抓住了。你也是有抱負的人,難道就願意眼睜睜地看著這個機會被別人搶走嗎?孫益堅,想想你們老孫家的教訓,齊家治國!”
這最後一句明顯就是諷刺了,孫益堅不想搭理他,所以就沒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