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7章 添亂
第017章添亂
劉青峰走後的幾日,日頭慢慢入了七月。
平南的夏日草木葳蕤,酷暑炎熱。
晌午的時候太陽毒得似是要將萬物炙烤,近乎出不了門。祖母有午睡習慣,棠鈺晌午陪祖母用過飯後,會簡單在苑中的陰涼處散步消食,而後才守在床塌邊,一麵替祖母搖著扇子,一麵陪著祖母說會兒話,等祖母睡了才去忙旁的事情。
一連十餘日,家中積壓下來的事情,棠鈺都漸漸理順,日子也慢慢安定下來。
忽然少了早前在宮中諸事刻意謹慎,如履薄冰,如今的日子,在棠鈺看來順遂安寧。
棠鈺很享受這樣的順遂安寧。
陳倏還是隔上一兩日就會往棠鈺這處來,一是來看老太太,二也是帶糖糖來這裏見棠鈺。因為氣候的原因,糖糖起初不怎麽適應,棠鈺還帶陳倏去過臨街的獸醫處看過,其實陳倏自己也不怎麽適應。
他的衣裳大都穿得嚴絲合縫,衣領也都係得一絲不苟,棠鈺幾次見他額間都是汗水。棠鈺想起在歸鴻鎮初次見陳倏的時候,他披了件寬鬆的袍子,眉間也多慵懶疲憊,不似眼下,應當是有長輩在的緣故。
棠鈺有時覺得他的禮儀教養不像是普通的大戶人家……
但陳倏自己從未提起,旁人主動問反而逾越,棠鈺也從未開口問起,但每回來,棠鈺都會給他消暑的酸梅湯。
陳倏每次都能喝兩碗以上,鼻尖還掛著汗跡。
平南的氣候濕熱,對陳倏來說確實有些遭罪。在府邸中尚且可以寬衣懈怠,但正如棠鈺猜的,陳倏自幼的教養在長輩麵前要衣冠整潔,棠鈺的祖母就是他的長輩,即便祖母眼睛不怎麽看到見,但所謂的教養並不隻是在人前,而是在見得到和見不到的地方都如是。
最熱這兩日,陳倏來得不如早前勤。
卻有一回,糖糖自己偷偷鑽狗洞跑出來過。糖糖的狗鼻子靈驗,也輕車熟路知曉對麵就是棠鈺的家,糖糖從狗洞裏鑽出去,到棠鈺家中蹭了頓晌午飯,而後懶洋洋趴在祖母屋中,棠鈺腳邊,一麵聽著棠鈺同祖母說話,一麵打盹兒。
差不多晌午過後,糖糖自己跑回來了,還叼了棠鈺在家中隨意綰發的一枚木簪子回來,陳倏愣了愣,頓時把早前那枚刻了棠鈺兩個字的簪子收到糖糖一定夠不到的高處,這才拿起那枚木簪,蹲下,朝著狗糖糖道,“出息了你啊,狗糖糖,敢偷你娘親的東西了!”
“汪汪汪!”狗糖糖不滿。
陳倏又看了看手上的木簪,朝狗糖糖歎道,“好難得才在你娘親麵前立個好模樣,你就知道給你爹添亂!”
狗糖糖歪了歪頭,反正聽不懂就對了!
狗糖糖跑開,陳倏看了看手中這枚燙手的山芋,讓狗糖糖自己還回去是不大可能了,這枚燙手的山芋要怎麽處置好?
思緒間,陳倏指尖微微滯了滯,上麵清淡的海棠香讓陳倏失神了一會兒。
……
屋外扣門聲混著糖糖的叫聲響起,棠鈺知曉是陳倏帶了糖糖來。糖糖今日偷偷來她這裏,什麽時候跑回去的她都不知曉,她今日有些困,午間小寐了一會兒,醒來的時候就不見糖糖了。應當是陳倏發現了什麽,過來問一聲。所以一麵開門的時候,棠鈺一麵笑道,“狗糖糖你是不是亂跑被發現了?”
隻是話音剛落,卻見陳倏穿了一件寬鬆的袍子,也不像平日那般一絲不苟,頭發簡單束著,鬢間有淩亂的青絲,衣領也稍稍敞開,應是平日裏在府中的模樣,透著早前在歸鴻鎮初見他時候的慵懶和清貴,和這些日子在祖母跟前時見到的截然不同,應當……是臨時起意過來的,而且,也不準備見祖母。
棠鈺看他,陳倏則看向狗糖糖,沉聲歎道,“你自己說,還是我說?”
狗糖糖兩隻爪子趴在他手臂上,因為天氣熱,一直伸著舌頭哈氣,一臉憨厚的模樣,卻全然沒有搭理陳倏,陳倏拿它沒有辦法。
不知為何,這幅模樣的陳倏和糖糖,棠鈺有些忍不住想笑。
陳倏也奈何看向她,“棠鈺,我們家兒子學會偷東西了……”
陳倏言罷,將手中的木簪遞給她。
棠鈺接過,很快,似恍然大悟般笑了起來。難怪她方才怎麽都找不到這枚木簪子,還以為是掉在床下了,但是在床下也沒尋到,還納悶著,原來是糖糖拿走了。也難怪陳倏穿成這幅模樣就來了她這裏,方才又一臉奈何問著糖糖你說還是我說。
棠鈺微微俯身,摸了摸糖糖的頭,“糖糖,下次不可以隨便拿別人的東西,這樣不是好孩子。”
“汪!”狗糖糖叫了聲。
棠鈺和陳倏都跟著笑了起來。
物歸原主,陳倏沒有在此處久留,陳倏抱著糖糖回府的時候,棠鈺莫名想起了很久之前在外祖父家中見過的那個孩子,他也是這般小心翼翼得抱著果果,怕果果摔下來,但是果果不怎麽喜歡他,總想往她懷裏竄……
外祖父提過那個孩子仿佛也叫長允?
但時間太久,她記不太清了。
他也不怎麽愛說話,同眼前的陳長允判若兩人。
棠鈺覺得自己魔怔了,忽得,又想起早前做得那個亂七八糟的夢,夢裏還有早前驛館的人,棠鈺微微怔住,不再去想。
***
再往後幾日,狗糖糖又來了幾次,棠鈺也習慣了。
棠鈺心細,見它身上有被柵欄夾了的痕跡,知曉它是從柵欄縫隙裏擠進來的,幹脆尋了平日裏它竄上竄下的痕跡處,稍稍鬆了半根柵欄,下次狗糖糖再來的時候,身上便沒有被夾的痕跡了。
日頭很快到了七月初十,棠鈺外出折回時,正好見有人在門口。
“您找誰?”對方還未扣門,棠鈺先問起。
對方看了她一眼,目光中略有驚訝,原本應當是來尋她祖母的,眼下,不由也問道,“你是?”
棠鈺應道,“我是棠鈺,我祖母住這裏。”
來人好像忽得對上號了,“哦,棠鈺!我聽你舅舅提起過你。”
……
原來來人叫金釗來,曾是舅舅生前的朋友。
家中其實有兩處鋪子,祖母行動不便,舅舅過世後,一直是金叔叔在幫祖母收租金。
棠鈺也在金叔叔這裏聽說,其實舅舅在的時候,靠著兩處鋪子收租,日子還算充裕,足夠舅舅和祖母開銷,那時候家中也是仆從的。
後來舅舅過世,雖然地契還在祖母這裏,但除了一處鋪子交了租金,也就是金叔叔這次送來的租金之外,另外一處鋪子已經被人占了。家中隻有祖母一人,旁人是欺負祖母一個老人家在家中。祖母求穩妥,不想惹事,也不想給金叔叔添麻煩,所以也瞞著旁人,包括她。今日祖母應當是知曉金叔叔要來,所以特意支走她,怕她知曉,還想繼續瞞著她,沒想到她會正好遇到金叔叔。
金叔叔說起鋪子之事,也歎氣,生事的人是城守侄子的朋友,在淼城就沒人敢管,不是容易事。
金叔叔這麽說,棠鈺心中便清楚了,又朝金叔叔道謝。
臨走前,金釗來又提了一句,早前聽她舅舅提起過,家中應當還有一處田產,但一直是旁人在幫忙照看的,金叔叔也不是很清楚了,但上次問起祖母的時候,祖母也一籌莫展。
金叔叔知曉的就這麽多,悉數都告知於她,又告訴她若有事情可尋他幫忙,棠鈺應好。
棠鈺看了看手中的這些碎銀子出神。
在宮中十餘年,她從不主動惹事,也不怕事,亦有她自己的處事準則。
她的積蓄夠她照顧好祖母,但她也知曉,鋪子的事就像一把鈍器,橫在祖母心口……
***
祖母並不知曉她提前回來過,棠鈺沒有想了想,沒有回家中,而是先去了一趟東市口。
東市口的這處鋪子,就是今日金叔叔送來租金的鋪子。
棠鈺見是一處布莊,生意其實還算不錯。
棠鈺隨意逛了逛,也有掌櫃和夥計上前和她介紹,棠鈺特意呆的時間稍長,也留意店中的客人往來,這處鋪子的生意不差,棠鈺也買了兩匹布才離開。
帶著兩匹布,棠鈺又去了金叔叔口中的另一處鋪子,眼下,是做了一間金銀行,也就是首飾和頭麵的地方。
棠鈺還為入內,就有夥計迎了上來,棠鈺隨意問了幾句,夥計應聲,而後才迎了棠鈺入內。
……
對麵酒肆二樓,陳倏目光正好瞥到臨街店鋪門口那道身影。
棠鈺?
陳倏輕哂,來這裏都能看到她,他見她懷中抱了兩匹布,通夥計說了幾句話,然後被夥計迎了進去。
陳倏目光才落在對麵店鋪的名字上,帶了金銀行幾個字,是做首飾和頭麵生意的……
陳倏指尖輕敲桌沿,又是買布,又是買首飾,這是準備開始打扮了?
女為悅己者容,難道,是特意裝扮給他看的?
還是……陳倏忽然想,又有哪裏來了亂七八糟的幺蛾子?就像早前來過一隻的那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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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自作多情。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