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流水無情 梗兒他嫁
“梗兒,身子可好些了?”
王豔瞳立在門外,雙手籠在袖中,含笑問道。
寇梗坐在案桌旁,正聚精匯神的寫著什麽。抬頭看見王豔瞳,原本蹙著的眉頭立刻展了開來,含笑說道:
“七哥,你來了!進來坐!”
一旁的女使躬身對王豔瞳行了禮,便緩步出了屋子。
王豔瞳在一邊的圈椅上坐下,笑道:“梗兒寫的什麽,這般專注?”
寇梗道:“剛學著填了幾句詞,還請七哥指教,不過可不能笑話梗兒。”
王豔瞳笑道:“梗兒才思敏捷,七哥也甚是佩服,何需妄自菲薄?”
接過寇梗遞過來的小詞,見是《長相思》一首-——
雨一滴,淚一滴,滴盡三更到天明,窗前雙燕行。
思默默,戀默默,戀到心殤君亦陌,獨對斜陽寞。
“七哥。”見王豔瞳看了一會兒也未曾開口說話,寇梗心下有些忐忑,開口說道,“再過幾日,梗兒就要和父親離開了。”
“寇老鞠躬盡瘁,這一結果確是讓人心寒,不過離了這是非之地,到一清靜之處也是好的。”
王豔瞳抬起頭來,見她聲色淒然,便帶了一絲安慰的口氣勸慰道。
“可是就這般突然的離開。”寇梗停了一會,複又說道,“梗兒很是不舍七哥。”
“這有什麽。”王豔瞳笑道,“七哥算過自己一生漂泊,也許什麽時候也能去陝州看望寇老和梗兒了。”
“七哥。”寇梗幽幽說道,“這一首詞,梗兒原是寫給七哥的,本來想自己留著就好,可是怕來不及了。七哥你···看明白了嗎?”
“梗兒。”王豔瞳的臉上帶上了一絲不忍的憐惜,“你的心思,七哥一直明白,隻是怕傷了你,故而一直不說。若是你哪一天有了不開心的想找七哥傾訴,或是有了事要用七哥使喚,無論山長水遠,七哥也會去到你的身邊。”
而這些——是一個哥哥該對妹妹做的。
寇梗明白,所以她隻能任淚水滑過臉頰,“便隻能是妹妹了嗎?”
王豔瞳接過她手裏淺紫色的手帕為她抹去淚水,歎道:
“七哥很是抱歉!”
寇府裏的小廝女使能遣散的都遣散了,留下的幾個都是跟了十幾年的,誰也不願離開,寇準感其忠心,便允了一起帶去陝州。所有的人都在忙忙碌碌的收拾著家什,討論著這一路上可能經過的地方。
寇梗立在院中,呆呆的看著不停忙進忙出的人,心下一片茫然。
明天就要走了嗎?
自己這一生,就永遠也見不著了嗎?
見不著什麽呢?自己這一刻,最怕見不著七哥的,是什麽?是-——
笑嗎?
寇梗突然間才想起,從來在王豔瞳的臉上,除了笑容,她便沒見過其它的可以用來懷念的表情。
王豔瞳的臉上沒有過傷心、厭惡,亦沒有不舍,總是一成不變的笑意盈盈的模樣。
突然間便是恍然大悟-——她的七哥,臉上何時有過半分情誼?他所作的一切,從來都是理所當然,該與不該,而不是想與不想。
替自己去請大夫來是這樣;
去牢裏看望父親亦是如此;
甚至一直以來叫自己一聲“梗兒”,允許自己稱呼一聲“七哥”,也不過是因為自己一再的在他麵前出現之固。
可是心裏還是不甘,也許在父親一次又一次提醒自己放棄時便已經有所覺悟的,可是自己主動的忽略了。想著自己也許也有那麽一些特別的——在李家三娘、王家二娘、嚴家五娘滿臉緋色的在自己麵前說起王丞相家的總是一身紅衣笑意盈盈的七郎時,自己心裏還是很開心的,因為隻有自己可以當著那人的麵叫他叫一聲“七哥”,而他也總是笑意盈盈的回一聲“梗兒”-——這一笑,便笑進了心裏,生了根,發了芽,開成了花,滿園的風華。
若是離開,便是離了土的枝,離了枝的花,怎麽還能生活下去?
“梗兒,你這是做什麽?”寇準看著突然間進來雙膝跪在自己麵前的寇梗,詫異的問道.
“父親。”寇梗以頭觸地,滿麵淚水,“女兒對不起你,今番怕是不能和父親一起離開,以後再不能侍奉膝下。”
“梗兒。”寇準溫言說道,“有事起來再說。”
寇梗扶著父親伸過來的手,起身坐在一旁的靠椅上,兩手輕扯住父親的袍袖,低著頭輕聲啜泣,“父親,姐夫要來提親,女兒···已經允了。”
“這···”寇準愣了好一會兒,問道,“梗兒,你可想清楚了?”
“女兒想清楚了,這些年來姐夫一直對女兒很好,雖說有些姐姐的原因,可是這般幾年如一日的又有幾人呢?”
寇準想了想,還是很不放心:“當年你姐夫和你姐姐相敬如賓,既是旗兒臨終托付,這般原也無可厚非。”
寇梗回道:“這一點姐夫已經和女兒說清楚了,一開始確實有姐姐的原因,可是後來,姐夫是真心對我好,況且舒爾那孩子女兒也實在疼愛。隻是如此一來便要離開父親,女兒心裏實在不安。”
“孩子大了,總是要離開的,若是想念,以後多走動就是了。”寇準道,“畢連那孩子我自是放心的,隻是這是你的終身大事,父親不願以父母之命束縛了你,你自己要想清楚了。”
“女兒知道,多謝父親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