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 花下見月 成淩霄現
磐石山下有一個磐石鎮,看起來很大,順著山腳一直蜿蜒到眼睛看不見的地方,而且很好看,家家戶戶都是獨門小院,小院裏不知名的藤蔓搭起了大大小小的涼棚,自有一種中原所沒有的自然之意。
幾人在小鎮住下,決定明日再上山。
他們住的客棧後院裏有很大的一個花架,不知名的藤蔓繞的密密實實,一串串紫色的小花垂吊下來,很美。花架下有個小巧的方桌並幾張精致的圓凳,旁邊還有一架小小的秋千,像是用來給小孩子用的。
秦引痕一來就喜歡上這裏,自吃了晚飯後就呆在這裏再不願挪動,在秋千上獨自蕩得累了,就去房間裏搬了個燈盞趴在圓桌上看書,趙煙樹見他看得晚了,就拿了棋盤出來教他下棋,秦引痕很聰明也很用心,偶爾不懂的就細心的詢問,一個在教一個在學,棋盤之上竟也殺的有聲有色。
王豔瞳出了自己的屋子便看見燭光下溫馨靜謐的一大一小兩個身影,覺得甚是有趣,走過去也加入了兩人的戰局,秦引痕看見他來,更是興奮的毫無睡意。到後來,已是王豔瞳教著秦引痕和趙煙樹對戰,棋局裏百轉千回,山重水複。兩人下了三盤,竟是一平一人一勝。結束時,不由都有些酣暢淋漓之感,再看一邊的秦引痕,不知什麽時候已經靠在桌上睡著了,身上披著王豔瞳的紅色大髦,臉上紅彤彤的,小小的身子更顯憐愛。
趙煙樹忙把他抱回房裏安置好。想著王豔瞳還在院子裏,就端了些糕點和水果,一手拿著他的大髦走了出去。
月光下,那人坐在凳上,一手倚在桌上微偏了頭看著頭上的玉盤,月亮不是很明,像八月的桂花一樣清冷冷的黃色,那人就這樣看著,臉上的神情卻比那月色還要清冷幾分。不似一切在月光下癡守的人臉上似乎永遠不變的寂寞或是孤獨,這人隻是簡簡單單的看著,很好看卻不真實。
趙煙樹在一邊看著,突然便覺得他的臉上好像帶著一些疑惑的神色,隻是她卻不知,這份疑惑從何而來?
趙煙樹忽然間想起以前引兒做的一首小詩-——
“流光葉麵傳,蟲聲鳴不斷。黃月閃縫中,我伴影兒暗。”
當時她還笑道:
“從來不是‘明月’便是‘朗月’,怎的引兒的變成了‘黃月’了?”
小孩當時小心求證道:
“引兒都看了兩個晚上了,在葉子中間的跳出來的月亮就是黃色的。”
卻原來,當月亮黃了時,近了人情;此時的人卻清冷了,晃似月亮。
“七公子。”趙煙樹現在說話,基本上都是那種有些柔軟又空靈的嗓音,雖不知她原來是不是如此說話,王豔瞳卻覺得這應該就是她最真實的,空靈得像是來自九天之上,柔軟得好像直接觸碰了靈魂。趙煙樹就立在那裏,一隻手裏還懸掛著他的大髦,那雙泛了點點星光的眸子帶了些笑意看著他,他突然就一種回到了人世的感覺,不為別的,隻是因為那雙眼裏,有他沒有的東西。
趙煙樹把手裏的大髦遞給王豔瞳,看他隻是隨意的披在身上也不多言,把手裏的托盤放在桌上,問道:
“今日怎的不見裴娘子?”
王豔瞳手裏捏著一塊糕點,道:“想來是對這小鎮較為熟悉,尋友去了。”
兩人又說了會兒話,趙煙樹起身便起身告辭回屋,又道:
“夜深露重,七公子也莫要待的晚了。”
王豔瞳亦起身笑道:“多謝樹娘掛心,區區省的。”
次日早晨,幾人在這樓下用早飯,忽然一陣香風閃過,一個明豔的身影在王豔瞳身旁坐下,秦引痕悄悄的呶呶嘴,往趙煙樹的方向又挪了些。
“七哥哥,昨晚住的可好?”
“嗯。”王豔瞳點點頭,“英娘可吃了?”
“沒有。”裴英姬搖搖頭,說道,“兒家想和七哥哥一起吃。”
王豔瞳笑笑,接過小二遞來的碗筷為她擺在麵前。裴英姬高興的接過,笑道:
“謝謝七哥哥!”說完若有若無的往趙煙樹的方向瞟了一眼。
趙煙樹收到她的敵意,先是一愣,接著了然笑笑,隻是卻不明白這關了自己的什麽事,她可不認為自己這邊一個婦人一個孩子對人有什麽威脅。
裴英姬打量著她忽然開口道:“樹娘這件衣服是中原人常穿的式樣嗎,暗沉沉的又笨重可有不好看。”
“?”趙煙樹實在想不到她會突然說住此語,愣了一下笑道,“裴娘子華衣錦裳,自是眼光獨到。”
裴英娘卻不答話,冷哼了一聲轉頭看向秦引痕,卻見一直有些膽小的小孩撅著嘴頗為不滿的看著他。秦引痕惱她出言冒犯趙煙樹,便對她沒有好臉色,見她要說話,忙小小聲說道:
“我身上的衣服是豔瞳哥哥買的。”
裴英姬又轉向王豔瞳的方向,卻見那人跟本沒看自己,隻是自顧自的吃著自己的碗裏的菜,不時把菜往趙煙樹的方向推了推,或者為秦引痕夾些清淡的小菜。
裴英姬咬了咬唇,之前她也是當沒看見這兩人,反正一個醜一個小的,誰知道越到後來越覺得七哥哥對那兩人好。
笑了笑,看著王豔瞳笑道:
“七哥哥,你看我今日的衣服好不好看?我昨日才買來穿給你看的。”
王豔瞳抬頭看她一眼,笑道:“自是好看的,隻是這藍色過於鮮亮了。”
“是嗎?”裴英姬身上暗了暗,說道,“那我以後不用這個顏色了。”
說完又看向趙煙樹道:“樹娘這次來磐石山主要是到什麽地方去呢?若是不熟,兒家可以找人送你們去,不必要一直跟著七哥哥的。”
王豔瞳眉頭皺了皺,卻懶得說話,趙煙樹笑道:
“實在是不巧,奴家此次的目的地就是磐石山,可能還要去貴莊叨擾一陣子。”
“為什麽?”裴英姬有些不滿道,“師父他老人家一直很忙的。”
趙煙樹道:“實不相瞞,奴家四年前曾有幸遇見過令師,今次見麵也是當初說好的。”
“是嗎?”裴英姬臉上滿滿失望之色,但突然間又想起什麽似的,得意的笑了笑。
——
不管是不是我多心,讓你親眼看見也好對七哥哥死心。
磐石山下有個磐石鎮,山腰也有一個磐石山莊,聽起來似乎不是很遠,但是幾人也足足行了三個時辰才到磐石山莊的範圍。原來雖是山上山下竟在完全不同的兩個方位。
到了山莊外就有人在那候著,看見幾人到來忙上前幫忙安置好馬車,王豔瞳幾人下了馬車便一路步行而入。
山莊很大且依山而建,進了山莊後抬頭向上看,隻見氣勢磅礴的房屋林立而下,讓人竟有一種壓迫的感覺撲麵而來。有一條清澈的小溪從磐石山的深處蜿蜒而下,山莊內有一處地勢較為平緩的地方形成了一個麵積較大石潭。
雖是在進莊的路旁,不過平日裏人少,也可算是安靜。平日裏是個釣魚的好地方。
幾人來到那裏時就看見一個身穿灰衣的老者精神奕奕的坐在那裏,手裏握著一根魚竿,旁邊一個小小的竹樓。老者閉著眼睛,很是聚精會神的模樣,幾人不願打擾,便靜靜的立在那兒,過了半響,才聽裴英姬怯怯叫道:
“師父!”
成淩霄聞言回過頭,看見幾人便笑道:
“七郎,來了?怎的這次慢了兩日?”
“師父”王豔瞳恭敬說道,“這次在百行堡呆了兩日。”
“哦。”成淩霄收起魚竿,問道,“那老堡主的病可曾好些了?”
“嗯。正好遇著樹娘路過。老堡主應算是安好了。”
“嗯?”成淩霄有些疑惑的掃向幾人,最後目光停在了趙煙樹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