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八 雪地相見 紅衣白頭
王豔瞳看見那個冰天雪地裏的藍色身影時,從來便波瀾不驚的心不知何時起已經懸起,現在終於落下-——藍色的身影雖然多時不見晃動一下,但是至少,那個人是好端端的在那裏坐著。
王豔瞳凝起內力幾乎腳不沾雪的掠過,但見得紅色的身影廣袖飄飄,像是從九天之上而來,刹那間便到了趙煙樹近前。
趙煙樹待的地方很奇妙也很危險——雪坡很陡峭,要在上麵站住腳跟已是不易,更遑論還要在上麵行走。在趙煙樹待著的那一塊區域卻又和下麵的一截陡坡斷了開來,大概有著三個成年男子疊起來的高度,趙煙樹此時就坐在斷層上的一塊大石後麵。想來應是爬上去時一不小心從上麵滑了下來,還好被這塊石頭擋住了不曾掉下去,隻是也因為這一塊較大的石頭,趙煙樹身下的雪坡竟隱隱有著斷裂開來的趨勢,這也是趙煙樹一直待著不敢動作的原因。
王豔瞳在停在那斷層下,看向上方的人影道:
“樹娘,你還好?”
過了會兒,才見趙煙樹的身影微動了動。
看見王豔瞳時,趙煙樹的眼裏閃過一瞬間的茫然,隨後有些意外卻又意料之中的笑了笑。意外的是沒想到真的會有人來尋自己,意料之中的是若有人尋來,也隻能是這人了-——畢竟在這個地方,自己所識之人,也就這一人而已。
心下鬆了口氣,卻也有些茫然-——自己待了一天一夜還不曾絕望的原因難道是篤定眼前的人會來救自己嗎?斂了心神,趙煙樹輕聲道:
“可能不是很好,奴家現下怕是已經不能動彈了。”
隻聽得一聲“抱歉”,下一瞬間,隻覺身旁傳來一陣熱氣,身上暖與不暖,卻是已經麻木了的。身子一輕,想來已經離開困了自己一個晝夜的地方。先前全部的心神都用來抵抗寒冷和困意,現在終於可以安心,趙煙樹心裏一陣鬆懈,終於支撐不住昏睡過去。
王豔瞳隻聽見一聲幾不可聞的“多謝”,低頭時,懷裏的人已經昏迷過去。
趙煙樹的身子冰涼不已,不下心碰著的裸露在外的手臂更是冷得冰一般,頭發上也結了一層薄薄的白色霜花。隻是那張有著淡淡皺紋的臉竟沒有絲毫變化,此時還是有些沉暗的蠟黃色。王豔瞳忍不住就想揭開這人的偽裝看看下麵麵色蒼白的樣子,而不是這般,這樣對自己而言有些陌生的深深隔閡。卻在碰著臉上冰涼的溫度時突然間醒悟過來,慌忙收回了手,王豔瞳忍不住對自己的行為皺了皺眉。
把懷裏的人放下,脫下身上的大髦把人密密的裹好,隻小心把頭留在外麵方便呼吸。這才把人抱起,往自己之前來時看見的一個較小的山洞裏行去。
山洞雖然很小,容下兩人也綽綽有餘了。王豔瞳把趙煙樹放下,讓她小心靠在自己的懷裏,一手抵著她的背,緩緩的讓人先暖和起來-——他雖不是大夫,但是在冰天雪地裏呆著了一夜,想來突然間昏迷也是凍著了的原因。
“七公子?”趙煙樹睜開眼看見眼前的人時一時竟還有些反應不過來。
王豔瞳又把大髦裹在她的身上,感覺她的身子不自在的僵了僵,王豔瞳笑了笑,扶著她讓她靠在一邊的洞壁上,這才說道:
“在來路上耽擱了幾個時辰,抱歉現在才來!”
雖然猜到趙煙樹會在雪山上,卻也不知具體的方向,隻能一點一點的找過來,還好來的及時,不然看她的情況,再晚些時辰真不知會怎樣。
“怎會?”趙煙樹笑了笑,聲音還有些低啞,“七公子又一次的救命之恩,奴家恐怕真的要還到下輩子的結草銜環了。”
“那便欠著罷!”王豔瞳亦玩笑起來,“樹娘醫術高明,王某既是凡塵之人,總會有疾病縈繞的那一天,倒時少不得要求個救命之法。”
趙煙樹卻知這一次欠的遠不止救命之恩那般簡單,若是沒有意外,現在眼前這人已經拜過堂完成了人一生中最重要的事了吧?
“先吃點東西。”王豔瞳拿出先前去廚房裏拿的幹糧,把包子遞到她的麵前,笑道,“這是引兒讓我帶來的,那孩子就擔心你可會餓著了。”
“多謝!”趙煙樹接過包子放在唇邊咬了一小點,她雖然多久不曾吃過東西,現在也已經餓過了,肚子裏雖然空空的,卻有些難以咽下。
“等我一下。”王豔瞳見她食不下咽,便轉身出了山洞。
不一會兒,他手裏拿著一個小小的竹筒進來,裏麵盛了些水,竟還縷縷的冒著熱氣。
王豔瞳把竹筒遞給她,笑道:“這樣應該容易下咽一些。”
趙煙樹有些呆滯的接過,隻覺得手裏的熱水像是瞬間暖進了心裏,又有些驚奇的看著手裏的東西,“這水?”
“竹筒是在廚房裏順手帶來的。”王豔瞳歉然笑道,“水是用雪融的,這周圍沒有可以汲水的地方,隻能將就了。”
“沒,這樣就很好了。”趙煙樹用溫水就著還有些溫度的包子,果然容易下咽了許多。一口一口的慢慢的咀嚼著,這次卻不是因為難以下咽,隻是心裏突然間就舍不得這樣子一下全吃完了。
“樹娘前幾日總是一身冰涼的回去也是來雪山上了?”
王豔瞳抱著手倚在洞口邊上,以便擋住灌進洞裏的冷風,見趙煙樹吃著幹糧有些不自在的模樣,便主動開口打破了沉默。
“嗯。”趙煙樹想了想又回道,“昨日本來已經要回去了,誰知不小心滑了下來,幸好人被那石頭擋住了,幹糧什麽的就不見了蹤影,不過也因為如此,那一塊的雪層竟有些鬆動的跡象,奴家不敢妄動,無奈隻得在那呆著了。”
饒是已經猜出了個大概王豔瞳也還是聽得有些驚心,想說些什麽終還是什麽也沒說。
“那找著了了嗎?”
“嗯。”趙煙樹吃完手裏的東西,站起身來就想把身上的大髦還給王豔瞳,一邊說道,“我們還是先回去吧!”
“不用忙的。”王豔瞳見她站起來身子一軟險些又要跌倒,忙把人扶住,一邊道,“你先披著,我是練武之人,這些風雪奈何不了我。”
“不忙?”趙煙樹卻有些驚奇於他的話語,又提醒道,“依七公子的本事現在趕回去應該還來的及,奴家體力已經恢複,又多了衣服禦寒,不多久也能回去了。”
“已經過了。”王豔瞳苦笑著道,“王某出來大概有四個時辰了,現在恐怕賓客都已經散盡。”
“奴家???很抱歉!”趙煙樹驚了半響,才滿含歉意的開口說道。自己本來就已經對自己說過放下了的,所以昨日也想過總算相識一場,如果可以,今日還想去觀禮。隻是卻不曾想過事情竟變成了這樣。
“這不關你的事。”王豔瞳轉開了話題接著問道,“你之前說找著了另一株查幹花?”
前幾日猜她是到雪山來之後便也想到了她的目的,隻是那時的自己卻也不能和她說出“待自己成親之後查幹花也就有了”這樣令人無端懷疑的話語。
“嗯。”趙煙樹點頭答道。也算是因禍得福,那花長在幾塊大石之間被遮了個嚴實,若不是從山上摔下來時從那樣低的角度看去,也不可能找到,而且是一株已經開花了的。
“現在可能采了?”王豔瞳也聽說過,這種花若是等發芽便要四年以上的時間,成長開花卻隻需月餘。看秦引痕的情況自然不可能再等四年的時間,看她這般高興,自然是快要開了吧!
“現下時間正好。”趙煙樹又猶豫了下,“隻是真的沒問題嗎?”
“聚則生,散則滅,總是離不開一個緣字。”王豔瞳看著她,問道,“樹娘你可能行走?”
說的雖是有理,卻離了情,趙煙樹突然間便有些說不出的心涼,見他問自己,忙起身道,“可以了,走吧!”
雪地裏,兩人紅的衣,滿頭的白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