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生死對決
但是,雪沒有對我微笑,她神情恍惚,眼中的憂傷如同倉徨的落日,她跳下馬,走過來,扶起我手臂,輕輕俯在我懷裏,她抬起頭定定在望著我,梅,帶我離開,好嗎?
我低頭看著雪,在她的眼睛裏麵,我看到藍天白雲和蒼穹下的浩瀚海洋,準確地說,是金黃色的礪石沙海,大地一片金黃。
她低下頭,緊靠著我的胸膛,輕聲地歎息,我隻是覺得很疲倦,疲倦得什麽事都不想去做,什麽事都不想去想,那種感覺你從沒有過嗎?
我默默無語,無論多麽疲倦,也絕不會停止,最初的選擇就是錯的,所以隻能付出錯誤的代價。
我用雙臂用力把她摟在懷裏,我撫摸著她溫潤的頭發,然後,嘴角浮出微笑,我微笑著用凝重的口吻說,雪,無論你想到哪裏去,我都會帶你去的。
雪把頭埋在我的肩膀上,我感覺一陣滾燙,她的身體微微顫抖著,我知道雪在靜靜地流淚。
我把雪抱起來,讓她躺在我懷抱裏,用手指擦去她不停流出的淚水,我俯在她耳邊輕輕說,隻要有雪,我永遠都不寂寞。
雪的淚水更加洶湧,直到她安靜地睡著,嘴角仍掛著濕潤的淚珠。
我抬起頭,凝望滿天繁星的夜空。有的耀眼,有的暗淡,耀眼的得到太陽神的眷顧,相對的,暗淡的則得到神的詛咒,但也許,光芒最暗淡的星,最孤獨,也最永恒。
在濃濃的睡意順著脊背爬上頭頂的時候,我的心情是經過梳理後的平靜。
大多數日子,雪的笑容是溫柔而燦爛的,她悠閑地坐在馬背上,嘴角含著幾根草莖,然後,用草莖把頭發紮起來,紮成各種形狀,再俯下身去摟著生香的脖子,親切地問,我英俊的新朗,你覺得你的新娘漂亮嗎?
生香的鼻子被雪毛茸茸的頭發刺激,忍不住打一個噴嚏,雪被逗樂了,她的笑容如同舒展的春風,讓漫山遍野融化。
生香在林間吃草的時候,雪就摘野果,撥野菜,我呢,去劈柴,釣魚,用箭射幾隻飛鳥,或者幾隻野雞,野兔什麽的,雪總是開小差,她不是捉蝴蝶,就去蕩秋千,要不爬到樹上掏鳥蛋,捅馬蜂窩,她也有安靜的時候,她坐在陽光充足的地方,邊擺弄頭發,邊扭來扭去欣賞自已的影子。
我幹完活以後,舒展的躺在濃鬱的幾乎流出綠色汁液的草地上,陽光從頭頂溫柔地覆蓋下來,耳邊的空氣因為昆蟲的鳴叫與蠕動緩緩地搖晃,沉下去,浮上來,仿佛波光粼粼的河麵上的小船,輕搖著讓人感覺被嗬護著安然入睡。
我為雪做的最多的事情是,為她把風。她喜歡在河裏洗澡,我在等她的時候,不是彈琴,便是練劍。偶爾,我會騙她,有人來了。她聽了並不驚慌,反而從水裏鑽出來,用濕漉漉的長發遮住身體問,在哪裏,我怎麽看不到。
我說,你當然看不到了,你近視眼麽。
有一次,我發現草叢中鑽出一條蛇,手指輕輕一彈,一根竹箭就將它釘在原地,雪上來後問我,剛才有人來過?
我說,沒有啊。
她不解地說,可我從你的琴聲裏聽到一股稍縱即逝的殺氣。
我說,哪有,我是擔心你洗得太曆害,把你的逗號痣洗沒了,在人群中我會不那麽容易找到你。
時光就這樣平靜地走過去,走過千山萬水。
我們掙的銀子,也已經有千萬兩,我對雪說,錢太多了,也不見得是好事,告訴我,想要什麽?
雪從地上抓一把沙土,團了團,扔出去,她說,讓沙子回答。
我看她一眼,那我猜是沙漠中的綠洲?
雪的眼睛亮起來,閃動著一道水銀般的光芒,但她卻很快閉上眼,半晌,她睜開眼,卻不看我,她說,你不了解女人要什麽,我要的不多,我隻是想要喘口氣。
噩夢終於來了,那天晚上,我夢見自己從一扇古老的大門走出來,天空上湧動翻滾著黑色潮水般的烏雲,淋漓的雨水像白色的線劃過天地間,漫漫長街,隻有我一個人孤獨的走著,我抬高衣領,縮起脖子,依然冷得想要顫抖,嘴邊呼出的熱氣冉冉地圍著我的眼睛飄浮一秒鍾,然後騰空而去。
我猛地從夢中驚醒,一種不祥的陰影籠罩在我周圍。
每次殺人之前,我總是睡過頭,因為我有必勝的把握,但這一次,完全不同。
雪仍在熟睡,天色剛剛破曉,我跪在神壇前祈禱。
每次行動之前,我們落腳在一座破廟,名叫白馬寺,這裏已經廢棄不用,所以行動比較方便。
我整齊地擺上貢品,然後,敬上香,雙手合十,閉上眼睛,跪在佛前。
我謙恭地敬奉神,我希望得到他的庇護,也乞求他的原諒,保佑我得到勝利,也保佑那些被我殺死的靈魂在地下安息。
有時候,我都懷疑自己有些貪,連神都為了難。
但我相信,神看得見我,因為我是唯一的香客。
我們埋伏的地點在龍門石窟,位於一片木林深處。
我們要殺的人,是來自關外的一流殺手,因為有人出十錠黃金買他的命。
我和雪在一個洞穴裏等待,暗雲在空中飛速地掠過,隻剩下一道道利劍般的光芒從烏雲的縫隙中穿射而出,烏鴉在頭頂上嘶啞的鳴叫,沉悶得讓人不安。
一陣馬蹄聲由遠即近,我一步一步走在路的中央,我的頭頂,是一顆葉已枯黃的老樹。落葉在空中翻騰,仿佛我的心跳。
我緩緩地撥出劍,他來了,越來越靠近,然後,咣 的一聲,我們的劍撞在一起。
不需要開口,我們都明白,二個人中,終將有一個人倒下。
他用一種極緩慢,極優美的動作,就像流水那樣自然,下一刻,他的劍就悠悠的刺了出來,從最不可思議的部位刺了出來。
我的瞳孔猛地收縮成一條縫,對手的麵容隱藏在麵具後,隻露出二隻眼睛,散發出寒冷的光芒。而他手中的劍更加詭異,閃電一樣劃過我的眼睛,我從未見過如此快的劍。
我別無選擇,隻能全力以赴。
他的步伐輕盈,身體仿佛沒有重量,風一樣要空中旋轉,他是一個天生的殺手,我甚至看到他的劍,在左右手之間自由轉換。
我使出絕招,劍鋒蛇一般遊動,凜冽的風裏充滿起起落落的刀光劍影。
木林中,殺氣騰騰,劍鋒指向哪裏,哪裏的樹就一排排倒下,落葉飛舞著散落下來,像初冬的一場鵝毛大雪,也或者像人世間末日的繁華,在枯榮著一簇一簇抖落,抖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