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森林依然葉落
很快,又有新的驗貨員來了,別說我瞧不上,就算是電影明星又如何,我深深陷入對老魏的思念之中.
他走了,餘溫尚存,他的一顰一笑,說話的聲音,走路的背影,手機的來電鈴聲,都如同過電影一樣,一遍一遍在我腦海中翻騰。
他們說:“老魏走了,還有老趙、老袁。”
我不加思索:“我的眼裏隻有老魏”。
“老魏長得又不好,殺場給他起得外號叫大黃牙”。
我回答“:可他的眼睫毛很長”。他們頓時啞然。
老魏的眼睫毛的確很長,他沉默不語略顯憂鬱的表情,讓我迷離而神往。
在哪裏,在哪裏見過你,是在天堂,水流起伏,燈火幽幽,如果不是,那麽一定是在離天堂最近的地方。
你,與我循著宿命相遇,尤其是他半垂著眼瞼的時候,那長長的睫毛竟讓我想起冰場上曾抱過我的那個男孩,它們如棲息的音符,借著飛揚的溫情,聆聽我胸中每一根肋骨柔軟的顫動。
那些日子裏,我做的最多的事就是坐在陽台上,靠著白牆,抱著吉它,麵前擺著曲譜,沒完沒了的彈,不願去吃飯,也不去理會日出日落,就那麽反反複複的彈個不停。
本來我學會兩首的,一首是《梁祝》,在大學裏,認識了龍以後,為他彈過。另一首是《月朦朧,鳥朦朧》,可因為畢業後,基本上再沒摸過琴,忘了《梁祝》怎麽彈,隻會《月朦朧,鳥朦朧》了,我就隻彈這一首。
一天龍有些不耐煩了,說我:“別彈了,還不如多休息一會兒呢”。
我沒有抬頭,隻是撩起眼皮瞟他一眼,沒有回答,隻是用手指用力撥動琴弦,“叮咚”一聲,表示反對。他看我決絕的神情,就去做事了,沒再說什麽。
終於有一天,老魏來電話了,“喂”的一聲,我不敢相信:“老魏,真的是你,你在哪裏?”
“在廊坊收皮呢,誰在你那呢”?
“有老趙,老袁”。
“哦,我聽說了”。停了一會,我問:“給你彈琴吧,你要聽嗎?”
“好啊”。我急忙放下話筒,飛快地抱了琴,把琴套在脖子上,把話筒擱在正對琴箱的地方,“好了,你聽著啊”。
然後我就非常認真的彈起《月朦朧,鳥朦朧》,這首曲子很短,也比較簡單,可我知道自己彈的音色不夠圓潤,指法也不很連貫,終於彈完了,我問:“好聽嗎?”
“好聽”。
“你看不見我好緊張啊!我的臉頰燒得滾燙”。
“嗬嗬嗬”,他在那邊笑“我又不在你跟前,你緊張什麽呀”。
“可我知道你在聽啊”。這次通話後,我才不怎麽抱著琴彈了,好象心願已了,我思念他,隻想讓他聽到,我所有思念他的聲音,盡在琴聲中。
你若要問老魏是不是也在思念著我,也許吧,也許他在喝茶的時候,看到那個小巧玲瓏的茶葉筒,會想起我,不過,想沒想我我也不在乎,我在乎的是付出,而不是擁有。
一個星期天下午,我帶著川在廣場上練騎自行車,累了,我們坐在廣場中央的雕塑旁休息,那雕塑名叫擁抱未來。
溫暖的陽光,遠山就那麽慵懶著,四周空闊而寧靜,頭頂上有轟轟的飛機飛過,我抬頭遠遠望去,這情景猛地勾起我的思緒,我心底裏期待著老魏就在那飛機上,他飛來是為了趕著見我,我掏出小靈通給老魏發了個短信:
你在哪裏?知道我在幹什麽嗎?我在廣場上期待擁抱魏來。
奇怪,這雕塑為什麽叫擁抱未來,而老魏又為什麽剛好姓魏呢?
大約一個月以後,老魏給我打電話說他手機沒費了,我趕緊去移動給他交了一百元話費,因為他上的是異地卡。
後來聽說他被解雇了,手機也停機了,從此杳無音訊。
已經是三年後的某天,意外地接到老魏一個電話,他“喂”。
我也“喂”。
“聽出我是誰來沒有?”
“聽出來了”。
“還記得我不?”
我老實回答:“不好意思,我早把你忘了”他再沒說什麽,很快掛斷電話了。
我現在每天的任務是照看我的二兒子,他剛剛開始學走路,天氣好的時候,我抱著二肉蛋上廣場曬太陽,溫暖的陽光,青草的味道在空中蕩漾。
頭頂上有轟轟的飛機飛過,留下一道白煙,很快那白煙也散去了,天空恢複完整的碧藍,我明白老魏的影子和那飛機一樣,早已不知去向,隻有擁抱未來依然佇立在那裏,不知疲倦。
我低頭看著懷裏的二蛋,他正瞪圓雙眼好奇地看這個世界,他的眼神特別純淨,也許他眼中的世界比我眼中的要美好許多吧,他無邪的表情騙去我大把的柔情,本來有兩條粗粗的腿,卻不肯自己走路,非賴在我懷裏,我衝他做個鬼臉,他“咯咯咯”地笑起來。
有風吹過,二肉蛋那幾根似乎可以數得清的頭發開始搖搖晃晃,轉眼時光仿佛倒流回十年以前,我懷裏抱著我的大兒子,川柔弱的頭發也在隨風搖搖晃晃,而我笨手笨腳的把他再抱緊一些。
時間真是個奇怪的東西,永不停止,這世上再找不出第二樣事物,可以比它更無情更公平更永垂不朽。時間下的一切都在改變,唯有時間不變。
凝望遠方,一碧如洗的天空,飄浮幾朵白雲,時間無情上帝有情,上帝會在哪裏?
那麽為什麽上帝會賜給我二個兒子呢?姐姐有一個可愛的女兒,我那長眠於地下的母親可曾看到,她那個不是一個好女人的二女兒竟然會生下二個兒子,如果上帝早已知道,那為什麽當年沒有讓她如願?而是由我來實現她帶進墳墓的遺憾呢?
在這個幹燥的往事隨風的季節,我突然覺得我應該縱情高歌,用一種旁若無人地、從喉嚨深處發出的呐喊,更進一步是怒吼,吼什麽呢?就吼周傑倫的《東風破》:
是誰在用琵琶彈奏一曲東風破
歲月在牆上剝落看見小時候
猶記得那年我們都還很年幼
而如今琴聲悠悠我的等候你沒聽過
是誰在用琵琶彈奏一曲東風破、、、、
這歌詞令我莫名的喜歡,隱隱包含一種欲語還休的迷惘,讓我回憶起大學時代那段脆弱而又不斷掙紮的時光,那時候,我寂寞,寂寞到無法忍耐青春特有的那種燥動不安,我就站在四樓的樓道裏放聲歌唱,象一匹曠野中的狼,唱屬於我的母狼的失戀歌曲,樓道是天然的擴音器,迎著別人驚詫的目光,我聽到我的歌聲在昏暗中淒美而明亮,去到我去不了的地方。
時間掛在牆上,卻和風一樣,輕輕地就那麽輕而易舉的帶走一切。我愛過的、我恨的、我刻骨銘心的、我已淡漠的,俱已乘舟滾滾向東流。至於擁抱未來,它將會彌漫著世俗的氣息有點蒼白的佇立多少年我不得而知,我隻知道那些曾經已然過往的和未來即將要來的都是同樣遙遠的,隻有二肉蛋才是離我最近的,僅此而已。
也幸虧時間在不停流動,我得以有機會再做一個夢,將曹子建、即曹偶像與我的對話繼續完。
隻是,這次見麵不在山頂,卻是在一座宮殿,一燈如豆。曹偶像大病初愈,麵色蒼白地躺在床榻上,他睜開眼睛,呻吟出聲,嘶啞的聲音從唇邊溢出來,我急忙上前挑起床上的錦帳,驚喜地望著他,三公子,您醒了。我現在是曹偶像的貼身男侍衛小順子,常陪伴曹偶像左右。
曹偶像被封為東阿王以來,自覺滿腹經綸無處施展,心情十分苦悶,整日階抑鬱寡歡,無心料理政務,隻想著借酒澆愁,不久就急火攻心病倒了,眼看著公子一天天消瘦下去,我雖心疼無比,卻也毫無辦法,隻能盡心扶侍他,為他端藥奉茶。
五六天後,曹偶像可以下床走動了,我攙著他在房間裏剛走了二圈,公子就有些氣喘籲籲了,窗外正是三月中旬的季節,園子裏麵,幾株碧桃已經開花了,春風雖有些寒意,卻也不那麽刺骨了,公子嫌屋子裏悶,我就將園子裏麵的一座涼亭三麵用蜀錦圍住,擋住了春風,又在亭子裏麵鋪了厚厚的波斯毯,放上軟榻桌椅,讓公子舒舒服服的坐在軟榻上,披上銀狐裘,公子雙目微闔,我卻在一旁煮茶,不一會兒就端上一杯熱茶,公子淡淡一笑,一飲而盡。
好歹公子也是我偶像,我必須得盡心盡力,才有個粉絲的樣兒啊,再說,想要公子吐露真言,不感動他怎麽能行。
果然曹偶像品了一杯清香的下午茶後,往事便漸漸浮上心頭,是啊,有些回憶是永不磨滅的。
曹公子用略帶愁思卻又喜悅地聲音說道,小順子,知道我是哪一年被封為鄄城王的嗎?
我趕忙回答,黃初三年四月,公子31歲那年。我心想,這能難倒我,我早背得滾瓜爛熟了。
公子欣然一笑道,是啊,就是在那次被封王之後回鄄城的途中,我尤如神助寫下了《洛神賦》,小順子,知道嗎,我後來再沒有寫出比《洛神賦》更有靈感的作品來。
我聞言道,那麽,公子當時是有什麽豔遇嗎?
公子沉默了一會兒,淡淡地道,是啊,我當時是遇到一個女子,但並不是美如天仙,她站立在夕陽的餘輝中,孤獨地站在曠野上,羊群聚攏在她身旁,她似乎在默默禱告,牧羊女的身後,一望無際的草原一直延伸到遠處天地相會的地平線。
哦,竟然是這樣一幅畫麵,完全出乎我的意料啊。公子親口描繪的場景充滿了鄉土氣息,是一種平凡的詩情畫意,與文中美麗絕倫的女神形象完全不符啊。
甄宓雖然美麗,但不是我的款,公子仿佛知道我的心思,他打量我一眼,苦笑著說。
可是這樣的解釋完全不通啊,由牧羊女可以聯想到高大上的女神嗎?我心裏暗自琢磨。
公子又繼續道,但那位牧羊女竟激發了我的創作熱情。
這是為什麽呢?我投給他一個詢問的眼神。
哦,當時,我對她說,你為什麽老盯著我看,她卻回答,你不看我,怎麽知道我在看你?公子唇邊掛著淺笑回憶道,我說,我在看書,我衝她晃一晃我手中的《神女賦》,沒想到那牧羊女極是伶牙俐齒,她立即說,是宋玉的《神女賦》哦,宋玉是古代四大美男之一,自古就有“美如宋玉,貌若潘安”的比喻,而且宋玉是著名的楚辭作家,而君子你,哪一點能與他相提並論呢?
聽到這裏,我終於明白了,原來曹偶像的靈感是來源於嫉妒。
公子卻又幽幽地道,想我自小成名,十歲之前就脫口成章,二十歲時便征戰南北,見多識廣自恃甚高,哪受得了如此奚落與挑釁,我當時就大怒,變了臉色。
我聽了點頭道,是啊,換做誰也受不了,這牧羊女,言語犀利如刀呀,真是欠揍。
公子卻又含笑柔聲道,可還在我意欲反駁的時候,那牧羊女已經揮動羊鞭,趕著羊群離去,遠方晚霞漫天,我聽她邊走邊唱,五湖遨遊四海,四海浩渺森林,森林依然葉落,葉落不減花開,花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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