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等待海棠花開
前年冬天為什麽突然就去了一次舞廳呢?應該是張秀平寂寞了吧,身體的壓抑需要釋放?她想她老公,她老公去內蒙打工去了,正月走的,臘月了,還沒有回來。
張秀平對著鏡子,無奈地說,看我,起來一臉痘痘。
我問她,咋回事。
她說,青春痘。
我樂了,你呀,萌得夠嗆,奔四十的人啦,還起青春痘啊。
她不理睬我,對著鏡子顧影自憐,我老公在內蒙了,跟前沒個男人,就不行哇。
我心想,龍走後,我也整一年沒見過男人,也沒起過痘啊,我常常自己解決呀,而且,也不比龍給我的樂趣少啊。
我沒好意思說,我點頭,嗯,有道理,要不,到一定年紀,就得結婚,不結婚,還不正常呢。
她照不停,這些痘痘下去了,臉上留下黑印印啦。
張秀平的皮膚沒有我細膩,但是比我白,她的臉很圓,穿上些好衣服,一副富態的樣子。
和她相處的時間越長,我就越替她惋惜,她原本是塊闊太太的料子,無論她的長相,還是她的性格,都完全適合做一個貴婦,她性格平和,貪圖安逸,配以一副白淨靚麗的臉,應該毫不費力地嫁入富貴人家,吃山珍,著綾羅,做嬌滴滴的貴婦人,而現在,她過得很貧窮,她的優點也隻有我欣賞。
有那麽一天,我突然發現她變漂亮了,我盯著她的臉問,張秀平,這幾天你的皮膚看起來特別嫩,比以前顯得年輕。
她吃驚道,你觀察得這麽仔細,是了,原來的抹臉油用完了,我又買了二瓶子,原來就一瓶,現在是二瓶子。
我為自己判斷準確而得意,哦,我就說看你有變化,從昨天開始。
她笑著連聲說,就是,就是才買下二天,剛用了二次,嗬嗬,我現在沒人欣賞,也隻有你欣賞我了。
前年冬天,也就是我認識她的頭一年,屋外飄著雪,樹枝上覆蓋著雪花的時候,我和張秀平坐在屋裏,烤著爐火,她把爐子燒得火紅火紅,每人手裏端上一杯水,盡情地聊天。
我倆年齡相仿,又有共同的話題,簡直聊也聊不完。
我們二個各自糾結各自的遭遇,相同的地方是我們都離過婚,不同的是,她再婚,我則和前夫又糾纏在一起,為什麽會走到今天這地步,我們二個都稀裏糊塗,聊半天,也隻能是沒有原因,隻有結果,結論是運氣不好,要不就是命中注定。
她家的長沙發是我的專座,我一坐下去就不想再站起來,經常就一坐一下午,到天黑的時候,還得張秀平催促,不早啦,雪,你回去哇。後來就養成個習慣,經常坐那兒忍不住地打盹,就象她家的那隻大狸貓,那貓長得又肥又壯,開堂門的時候發出巨大的聲響,象主人一樣理直氣壯。
其實,我當年若投胎成為它也不錯,不用說話,隻管睡大覺,而且,張秀平隔多時還給喂一個生雞蛋。
聊了那麽多,覺得冬天都沒那麽冷了,隻記得張秀平反反複複地說,雪啊,等到明年春天,窗前的這棵海棠樹就會開花了,你別看現在它一副不起山的樣子,等到它開花了的時候,滿樹白粉白粉的花朵,真美真香。
聽她這麽說,我也覺得這一定是場不光盛大而且隆重的花開,以前不過是夏季偶遇那些花開,哪有過專等某一株樹花開呢。
或者繁花雖多,卻也從不曾有過隻守著一株樹的張秀平啊。
前年冬天,龍偶爾回來,給倆兒子買米琪蛋糕和特侖蘇奶,距他離去二年零八個月之久,我對他客氣不熱情,走時,就讓大兒子送出大門,與他道別。
如果過夜的話,安排在另一屋睡,直到現在。
張秀平卻說,不信。
仿佛我說得隻是個假設,根本不成立。
他有那麽乖,你讓他一邊睡,就老老實實地聽你的話,是個男人的話,就得硬挨住你不分開,再說,冷家凍得也不能鑽。
張秀平都替龍抱不平呢。
我心裏明白,不為什麽,這都是龍應得的,是他跟我換來的,以前,在一起時不珍惜,還外遇,現在,又何必在一起,簡直多此一舉。
可以不在一起的理由很充分,證據很充足,離婚證擺在那裏。
於是,再次回來的龍,總說我是剩女。
我可沒心情和他調情,我狠道,你根本就是個吸血鬼,誰在你身邊,離你最近,你害誰,你根本就是我生命中的累贅。
龍很掃興,他以為我會稀罕他,還不知道要怎樣迫不及待地撲進他懷裏呢,怎麽可能呢,我對他的心已經涼透了,當年,若不是我生命中的貴人出現的話,這世上早沒我了。
龍無趣地說,是營生不忙,才回來了,要不熬油把活,我也不想回來。
我心裏定省一下,好象也是這樣哦。
我稍緩和說,我才不會象從前那樣信任你,我們隻能保持不遠不近的距離。
龍說,不信任那是你的事。
我說,倆孩子剩下的是你的事,我絕不可能與你複婚。
龍說,那你就繼續當你的剩女哇。
這就是前夫走了又回來的首次對話,雖然之前我在電話上一再強調,我可不缺男人,隻是缺錢,而他則似乎對於能重回這個家抱有極大的熱情。
特搞笑,我覺得,因為那不堪回首的過去,已經揮之不去,我怎麽可能再提起仍把你當老公的興趣呢,你早親手把你在我心中的位置毀了,那裏已是荒蕪一片。
所以說男人是永遠長不大的孩子,隻會變老。
而他再次麵對我的時候,竟然生氣地質問我,是不是我栽了跟鬥,你高興得能也不能?
我先是吃一驚,心想,你是不是大白天說瞎話呢,我不盼你走運,我還盼誰走運呢?
然後又一想,這麽說也不是沒道理。
我不動聲色的盯著他問,那為什麽?
他冷著臉,黑沉沉地說,我栽了跟鬥,你正好找別的男人。
我微微一樂,認真的一字一句回答,是啊,這一點我可得感謝你。
是啊,說你年輕吧,你不年輕,說你漂亮吧,你從沒漂亮過,說你有錢吧,你隻有債,我真的找不出再和你在一起的理由。
隻一個下午沒去張秀平家,她短信就過來了,雪,來我家坐的哇。
我回複,老公又回來了,心情又很緊張,不知道是留戀還是厭惡,心底裏裝滿了茫然,最主要得準備晚飯,改天再見。
龍每次回來,我都得格外忙碌地做飯,從不買的菜買回來了,角落裏的調料全部翻出來,使出渾身解數地調涼菜,炒熱菜,烹素菜,燴葷菜。
即便做的味道一般般,也要裝腔,也要造勢。
究竟是為什麽呢?
是想讓他看到我的變化、我的進步、我的隆重……或者僅僅是想讓他感到溫暖,還是因為那些想要忘記卻偏清晰的昨日。
管它,老子說,上善若水。
隻當過剩的柔情溢出來。
不料,剛夾一口飯,龍就嚷,白菜生得咋也不咋了。
我不緊不慢地瞪他一眼,心想,走了將近三年,又老了將近三歲,卻依然這麽地沉不住氣,我在灶旁轉了那麽多圈,我做的飯能心裏沒底嗎?
我毫不客氣地說,是怕你餓得等不上,才出鍋快,白菜人家還生吃麽,再說,生得更營養。
他於是沉默。
這與他的一貫狂妄至尊的表情嚴重不符,低眸安靜吃飯。
我看他吃得冷清,心裏又自嘲,這等小事,何必和他計較 ,完全可以隻當無所謂呀。
本來就是,何必叫真。
就比如,某個好天氣,我出門前特意新洗了頭發,用風機吹出造型,自我感覺良好地遛街呢,迎麵碰上張秀平。
她看我一眼,雪,你該做做頭發了。
我莫名其妙,我頭發剛剪出來才二天呀。
她再看我一眼,那就是該洗洗了。
我更奇怪了,我剛洗出來呀。
她又看我一眼,那一點也不順。
我不高興地說,我打了發膠呀。
她哈哈大笑,哦,怪不得,是打了發膠還沒幹呢。
我表麵上跟著她樂,心裏苦笑幾聲,無所謂啦,出現這種情況,隻有二種可能,不是我的打扮太落伍,就是太前衛,總之,我和這個人就是不對。
當然啦,這個人當然不是張秀平啦,張秀平可是我閨蜜。
我這位閨蜜可不簡單,她說一句特邏輯的話,女人的幸福是一半一半的,前半生幸福了,後半生就不幸福,前半生不幸福,後半生就幸福呀。
我心想,這是哪門子邏輯呀,有道理嗎?
隻聽她接著說,咱倆前半生不幸福,那後半生一定幸福呀,因為咱倆都有二個好兒子了。
兒子,還小啊,我的大兒念初三,她的大兒念高三,小兒子都還在黨政幼兒園大一班呢,前途還沒有著落,哪裏能靠得上。
我不能確定,可我也不想掃她的興,我打起十二分精神,衝著她來個生動的笑容,我說,雖然將來看不見,但願是這樣吧,走著走著,總該走些運氣吧,你不是常說,馬糞還有一發呢。
張秀平樂啦,我們二個人都樂得嘻嘻嘩嘩,我看著她把醜陋的大門牙都暴露出來了,一顆虎牙上甚至還粘著一片韭菜葉,心想,你呀你呀,對我都沒有一點防備之心,我有你在身邊就比以前沒有你的時候幸福啊,雖然我並不知道將來我會帶你走向何方,或者我因為你又落入何種境地,至少眼前,你對我來說仿佛情人般貼心而充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