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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噩夢

  2012年春天的第一場雨來臨的時候,我做了一場噩夢。


  在夢境裏,我走在大雪彌漫的大地上,步履矯健,身著披風,頭戴麵具,儼然就是俠盜一枝梅。


  我在雪地裏遊蕩,看上了一位富家小姐,除了美女讓我動心之外,我幾乎無憂無慮。


  我在她窗外徘徊,有一天竟聽到她的歌聲,這歌聲讓我渾身血脈膨脹,幾乎忍無可忍的跳進屋裏,從天而降般出現在她麵前。


  她看到我,慌張極了,剛要呼喊,就被我撲上去,箍住她肩膀,另一隻手掐住她喉嚨,她剛一掙紮,我手指稍一用力,她轉瞬間就倒下去,幾乎要昏過去。


  她知道反抗也隻是徒勞,於是乖乖地任由我擺布。


  眼前的美女,無辜的眼神裏流露出落寞,似乎在哀怨如水流逝的光陰帶走了青春,也或者需要被人發現她隱藏在纖弱外表下的狂野激情,總之,在我抱住她身軀的時候,感受到一種反彈而來的不屈的力量。


  我都沒時間猶豫,隻覺得意誌控製不了行為。


  她的肌膚如雪,瞳如墨,她身上散發出來的香氣,她的身體止不住地顫抖,她的眼神楚楚可憐,我裝出凶狠冷酷的表情,但我的心裏充滿柔情,我明白我不能傷害她……


  她麵色蒼白,壓抑著說,想要什麽你都拿走,但千萬別殺我,凡是你看上的,都拿去。


  我全身僵硬,望著她閃爍著恐慌的眼睫,心底湧起柔情,恨不能將她緊緊擁在懷中,我怎麽會殺你呢,我隻想留在你身邊,可我有什麽理由留下來呢,我們活在不同的世界裏,注定隻是一麵之緣。


  如果可以,我想把你帶走,但那樣太麻煩,不適合我流浪的個性,漂泊的生活,那麽就隻好帶走原本屬於你的東西。


  我比劃著讓她摘下項鏈和戒指,並且讓她把能找出來的錢都拿出來。


  她的首飾很漂亮,她的錢也很多,足足包了一個大包袱,但我什麽也沒帶走。


  夢醒之後,我還是原來的我,這夢的確荒唐,可這夢境又源於何處呢,夢中的我,是我一直想要成為的樣子嗎?

  夢中的女人,又代表誰呢,我生命中經曆過的女人,最壓抑的是我媽,最依戀的是張秀平,最憎恨的是龍的外遇,夢中的女人,究竟是她們中的哪一個呢?


  也或許夢中的男人不是我,而是龍,在龍買回豬頭的第二天,也就是2013年2月2號一早,趁大兒念早自習不在,龍就跑過來,加緊地脫了衣服……


  事到如今,再一味地強調,我不想吃回頭草,就太嬌情了,倒不如說,回頭草也能吃,在身不由已的時候。


  也或許夢中的男人是另一個年輕後生,剛毅俊郎的外形,眼波泛著冷酷無情的光,在2012年5月的一天,突然就窩藏在我家裏,那時候我沒有龍,也沒有張秀平,應該過得相當寂寞。


  我把二兒送上幼兒園回家後,照常坐在書桌旁邊用手機聽歌邊用鋼筆寫字,但沒想到,家裏麵竟然還有一個男人,待我發現我錢包裏的錢不翼而飛的時候,已經為時已晚。


  那後生從另一個房間衝出來,很快把我控製住。


  他的眼神凶狠仿佛一頭野獸,在攻擊獵物時,必須要將對手置於死地。


  一切恍若是噩夢一場。


  他用手比劃著讓我給找錢,我軟聲乞求,我沒錢,有錢我就去住樓房了,我還有二個孩子,我老公也不要我,我也是這世上可憐人,你行行好,放過我吧。


  我無措地凝在他身前,心情沉甸甸的無望。


  他看我沒錢,就逼我摘下戒指和項鏈。


  我趕忙用力褪下戒指,可是手關節太大,根本下不來。


  我隻好說,下不來,不是鉑金的,都是銀的,上麵印著925,不信你看。


  他凝著眉,冷冷地眯起眼,彎腰耐著性子把我的項鏈摘下,熱哄哄的鼻息噴在我脖頸。


  他二手捏著項鏈,垂首仔細打量一凡,歎息一聲,隨手扔到牆角。


  那一刻過得太煎熬,原來擁有的再多都毫無用處,唯有生命便是一切,而此時,生命從未如此脆弱,就掌握在這眼前無怨無仇的入侵者手裏。


  那小子或許覺得不值得再逗留,抽身消失在門外,我先都沒反應過來,然後起身出門外偵查,確定他已經越牆走了。我先洗了手,他拿爐錐指著我,我二手抓住,手上弄上黑了。


  除了拿走八十塊錢之外,手機沒拿。


  我當時說,你把手機拿走吧,因為我覺得手機至少值個一、二百塊。


  但他寒聲道,不要,就讓它唱著吧,這樣就最好。


  那天的手機循環播放著那英的征服,就這樣被你征服,切斷了所有退路,就這樣被你征服,喝下你藏好的毒……


  也許一切都早已注定而無處可逃,張秀平所信仰的末必不是對的。


  張秀平和我坐在她家的海棠樹下聊天時,拿出她以前的相冊給我看,大部分是二十五歲以前剛結婚時的相片,那時候的她真年輕,其中還保留著一張她前老公和她家人的合影,怎麽說,如果僅從外表看,那她現在的老公簡直就不值一提,因為差得太遠。


  張秀平說,白天也不想,晚上睡著就夢見了,夢見前老公和以前的家,她說不知為什麽,離開那家有十年了,大概是以前那十年太漫長,在人家家裏印象太深刻所以忘不了。無奈的是後來他對她太冷淡,經常打架,不理不睬,把她變了個人一樣,整個人都是冰冷的,現在的老公不欺負人,才總算把她溫暖過來。


  張秀平特別多愁善感,最主要是她沒有野心,總是被生活瑣事牽絆著,而第一次婚姻徹底放大了她與生俱來的弱點,本來就是一段錯誤,卻因為那時的無知與純真而留下烙印。


  後來的二、三個月內,我一聽到征服這首歌,心頭就一陣哆嗦,不寒而栗那種感覺。


  再次回來後,龍一定是想要我再乖乖服侍他,他不停反複強調,女人就應該做女人的營生。


  聽起來在他的印象中我做的一直就不是女人的營生。


  我心想,闊別三年,又暫時擠在一個屋簷下,隻是,在你麵前,我從來都不懂身為女人該怎麽做,或者我怎樣做才合你意,同樣的,你也不明白我想要的是什麽,我們完全沒有任何那種隻屬於二個人的私密的暗示,你給我的簡直就是夜色的長廊,讓我找不著北。


  我反問,女人的營生就是陪男人睡覺?


  龍笑,男人放不了火氣,隻是瞎跑,心裏也失落,幹脆放了火氣,也就是個那了。


  他又接著說,要不還得犯錯誤,一天天犯錯誤,也沒意思啦。咱這人走到哪兒也是鐵公雞,也不吃香。


  我歎著氣說,倒黴死啦,又讓你占上便宜啦。


  龍說,我買了麵和油。


  他剛給買回麵,割回肉。


  龍扳著我肩膀說,一個男人特別想要一個女人的話,說明他心裏有她。


  我看一眼他那張囂張的從不知歉疚是何物的臉,提不起一絲一毫興致,心想,算了吧,你心裏有我,我的心裏卻有了別人。


  我逗他,你的那顆牙又要疼了。


  他一親熱就有顆牙疼。


  龍說,不疼啦,那個牙撥了。


  我想起他離開前的那二年,我們幾乎不親熱,但他頻繁的牙疼,自己去老百姓大藥房買的藥,拿回家,我卻從沒在意,我以為我不需要,對方也應該像我一樣不需要,看來,我這人情商很低,而龍說他自己,我這個人情商比較高。


  情商高與低,來自於遺傳,問題的關鍵不在於情商高與低,而在於我是否仍然愛你。


  半年後,已經是2012年的冬季,某個下午那噩夢般的小子竟然又一次闖進來。


  我正包餃子呢,家門猛地被推開。我循聲抬頭望去,一個男的站在門外,尋思一下,認出他來。


  他逆光而立,邪俊的麵容,一雙眸似火,渾身散發著邪惡而剛烈的氣息。


  我裝作鎮定問,你是不是找錯人啦。


  他大步走進來,沒有,就找你。


  我怔在原地,腦袋轉瞬一片空白……


  他還是老一套,毫不客氣地要錢,給我拿錢,給我拿錢,不多,二、三百就行。


  他那麽自然,簡直就像回家在問老婆要錢,同時含著一股渾然天成的王者殺氣。


  我撅著嘴說,沒有。


  他一邊翻包包一邊說,找見是我的啊。


  他的眼睫上揚,似有溫情凝入我眼,再揉成沙礫磨過心髒。


  我點下頭,說,行。


  這次,我目送著他一步步走出大門外,他把門關好,再插上,然後離去。


  如果噩夢隻是一場,覺得還是痛苦的,可又一場,這痛苦的滋味就不那麽深刻了,似乎微微虐出些酸甜的味道。


  不久後,我做了一個夢,夢境中是個下雨天,我淋著雨不知不覺就走到那家小姐的門前,她家的大門嵌在二座山之間,雨水從大門下汩汩而出,門前的石板路被雨水衝刷得紋路很清晰,我望著門縫,關得很緊,除了雨聲,一片寂靜。


  我來了,你在哪裏呢,在做什麽呢,我悄悄地來,又悄悄地走,你不會看見,也不會明白,我渴望再次見到你的心情,也很想念你唇齒的味道。


  你有沒有思念過我,思念的時候會唱歌嗎,如果你是妖就好了,你就會很容易地看見我為你癡癡跳動的心。


  我在門外的雨中徘徊,隻覺得通往大門的小徑十分幽靜,而山門背後的世界仿若世外桃源。


  我身上的衣服皆已淋濕,麵具有些冰冷,我忽然覺得自己是一個長得奇形怪狀的小獸,背上插著鮮豔的小旗,乖乖地守在山門一側,每每有人從此處通過,就昂首擋在路中間,大聲道,小姐派我來巡山,此門由我抬,此路由我開,若從此路過,留下買路財。


  這夢境特別真實,仿佛雨滴就淋在頭上,心都因為揪得緊而隱隱的痛。


  2013年春天,海棠花沒開之前,聽說他被抓住了,因為縣城裏連續發生了好幾起入室搶劫強奸的案件,一時間滿城人心惶惶。


  我一聽就知道是他,抓起來就放心了,不必擔心再有壞人突然闖入,但同時居然有惻隱之心,你看你,風聲這麽緊,都已經發通輯令了,懸賞現金二萬元,尋找線索,你就不能暫時收手嗎,為什麽不懂得收斂,偏偏往槍口上撞呢。


  也許吧,一切已經身不由已,到了無法回頭的地步了吧。


  就如同龍當年,仿佛入了魔障,別人一眼看他走的就是死路,他自己卻偏以為是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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