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滾滾紅塵(七)
趙川剛到重症監護室門口,就看到蘇暖的房間裏有醫生和護士急急忙忙的進進出出。趙川心裏一慌,瘋了一般朝著監護室跑過去!
“先生,您不能進!”病房外的護士拉住了不顧一切往病房裏衝的趙川。
“讓我看看她,讓我看看她!”
趙川向小護士祈求著,而小護士依然堅定的搖頭。小護士看著趙川眼圈通紅,蘇暖的大名她們也聽過,雖然不是一個科室,也幾乎沒有打過什麽交道,但是蘇暖和趙川的愛情故事已經被產科那些護士們傳遍了整個長岡醫院。而現在蘇暖傷重,她們更是親眼見證了趙川對蘇暖的一片深情。小護士們經常議論,一生能得趙川這樣一個深情的男人,就算人生短暫也值得了。
趙川從門口看進去,他知道那位連隔離服都沒有來得及穿的醫生正在為蘇暖做一係列的搶救。
蘇暖身邊的那個心髒檢測儀在趙川麵前突然間就成了一條直線。
不!蘇暖!蘇暖!!
張騁飛也急匆匆的趕來了,他來不及說上一句話,飛快的進了病房。
趙川茫然的站在門外,醫生全都圍在病床前,他已經看不見病床上的那個小女人了。
蘇暖!堅強點!求求你!蘇暖,這次不要再丟下我!求你!
當張騁飛將一支針劑推進蘇暖身體時,心髒檢測儀終於又重新恢複了跳動。所有的人都暫時鬆了一口氣,張騁飛轉身,目光與站在窗外的趙川相遇,他紅著眼圈,卻露出了一絲笑容,衝著趙川伸出了拇指。
趙川點點頭,蘇暖又熬過了一關,他再也忍不住,背過臉,潸然淚下。整個過程就短短的一分鍾,可趙川就像經曆了漫長的一生。
不一會兒,常樂也趕來了,看到站在門口的趙川連忙問:“怎麽樣了?”
“還不知道!”
病房裏,醫生們依然再為蘇暖做檢查。
常樂看到趙川依然顫抖的雙手,可以想象到剛才的他經曆了怎樣的撕心裂肺。
“她能熬過去的,一定能熬過去的……”常樂看著病房內的蘇暖喃喃自語。
張騁飛從病房走出來,“二次出血,現在要馬上準備手術!”
趙川怔立在了原地。
張騁飛繼續對趙川說:“通知家人過來,簽手術同意書!”
“騁飛,蘇老師回來了!”常樂剛剛接到蘇暖母親的電話,“他們現在應該正在往醫院趕。”
但張騁飛已經顧不上了,正準備往手術室走時,蘇暖的父親一身手術服走了進來。
“老師。”
蘇暖的父親蘇偉點了點頭,目光掃過趙川,微微頷首,然後轉頭對張騁飛說:“讓我來吧!”
“老師,您剛下飛機,身體可以嗎?”這次手術有可能又要經曆很長的時間。
蘇偉點了點頭,“你給我當助手!”
“好的!”
張騁飛和蘇偉轉身往手術室走時,走到趙川身邊,蘇偉停下腳步,在趙川的肩膀上重重的拍了幾下,顫抖著聲音說:“要堅強!”
趙川沒有來得及回應,蘇偉已經轉身,往手術室去了。
趙川坐在手術室門外,在門外經曆著漫長等待的還有蘇暖的母親。兩個人坐在一起,卻誰也不說話。
沉默,讓手術室門外的空氣僵硬了一般。
“趙川,要不是這場車禍,你現在已經已經叫我媽媽了!”蘇暖的母親露出了一抹笑容,可眼眶中的眼淚卻積聚成一潭水。
“是的!”趙川也笑了。從襯衫的口袋裏掏出了一張照片,兩個人坐在一起,兩個洋溢著幸福笑容的臉微微的偏在一起。
——這張照片把我照的太難看了!
——趙川,怎麽你照的就那麽好看呢?!
那是蘇暖和他一起去拍結婚照片時,蘇暖的抗議和疑惑。那天,他本來要帶她去好一點的照相館去拍。可是蘇暖卻非要在小區門口的照相館拍,拍出來之後蘇暖卻又抗議自己拍的太醜。本來,他們說好,等星期一去民政局領結婚證時再重新拍,可是沒想到,他現在想把這張不滿意的照片將就貼上的機會都沒有了。
“阿姨,對不起!”趙川的拇指反複摩挲著照片上那張如花的笑顏。
蘇暖的母親拉過趙川的手,輕輕拍著他的手背,“都是一家人,還說什麽對不起啊!”
趙川很想說,他說對不起,是因為他沒有將他們最寶貴的女兒照顧好。他說對不起,是因為他給了蘇暖太多傷痛。他說對不起,是因為他給了蘇暖太漫長的等待。
“蘇暖這孩子呀,從小就太善良,像她爸爸!”。
“嗯……蘇暖是個善良的好女孩!”
“蘇暖這孩子呀,從小就是死心眼!像我!”
“嗯!蘇暖是個倔強的女孩!”
可是,蘇暖的善良,蘇暖的美麗,蘇暖的倔強卻成了繞指柔,將他的心緊緊的拉扯住。
天色又漸漸的暗下來,趙川和蘇暖的母親坐在手術室門口,斷斷續續的聊著天,聊蘇暖小時候的趣事,聊她的美麗,聊她的善良,聊她的頑皮。
當最後一絲光亮消失在天邊時,手術室的門終於打開了。蘇偉走出來時,額上布滿汗珠。
“怎麽樣?”蘇暖的母親迎上前去問。
“穩定下來了!”
大家都微微的鬆了一口氣,蘇暖終於還是熬過去了。趙川心疼,那樣嬌小的她,卻要熬過這樣一場又一場的大手術。
當蘇暖從手術室裏出來時,趙川立刻上前握住了蘇暖的手。四天以來,他第一次可以和她離的這樣近。
蘇暖的手依然是冰涼的,趙川將那隻沒有打針的手緊緊的包裹在兩隻手中,目不轉睛的望著蘇暖。
“先生,我們要送病人去病房了!”護士小心提醒。
可趙川像是沒有聽見。蘇偉向小護士使了個顏色說:“讓他送她一起上去吧!”
小護士點了點,趙川跟隨著移動的病床,進了電梯,手始終沒有鬆開。多想,就這樣一直握住她的手走下去。
在蘇暖進監護室前,趙川將那張結婚照放進蘇暖的手心,讓她緊緊握住。
他撫摸蘇暖的側臉,短短四天,她的臉已經瘦了一圈,“暖暖,我一直都在,一輩子都在!”最後,趙川俯下身,在蘇暖耳邊喃喃輕語:“暖暖,我愛你!”
他有多恨自己,曾經沒有多對她說幾次愛。那時,人就在身邊,他不屑於將愛說出口,總覺得自己可以用一輩子慢慢證明。可現在,他有多希望,他可以將一輩子的愛都說給她聽。
“她怎麽樣了?”常樂站在不遠處一直看著趙川將蘇暖送到重症監護室的病房外,那一刻,任誰都不忍心去打擾他們。她看到兩個人緊緊握在一起的手,看到趙川俯身在蘇暖的耳邊低聲細語,眼睛中是濃濃的溫情和眷戀。
趙川隔著窗戶看著醫生和護士不費吹灰之力將蘇暖抬上病床,然後又將那些管子重新插回她的身體裏。
“叔叔說,暫時穩定下來了!”
常樂長出了一口氣,點了點頭,與趙川安靜的站在門外,看著病房裏正在沉睡的人。她第一次很想知道,躺在病床上的人是不是可以感受到他們的冀盼,他們的希望。
隔天,在蘇偉的準許下,趙川穿上了隔離服,走進了那個仿佛與世隔絕的病房。病房裏有濃濃的消毒水的味道,還有各種儀器滴滴答答發出的聲音,隻有蘇暖,躺在那張病床上,是沉靜的,無聲無息的。氧氣管插在鼻孔裏,趙川甚至聽到氧氣源源不絕的向她的身體裏輸送的聲音。
趙川在病床前坐下,他隻有短短的十分鍾的時間,可是他卻為這短短的十分鍾而開心不已,現在他有多想可以陪在她身邊。終於,他又可以再一次握住她的手,即使隻能握十分鍾,卻也好過他站在窗外,遠遠的望著她來的更實在。
突然這樣近的距離,麵對這個他用生命來認真愛著的女人,她的生命已經成為了各種儀器上的一個數字。除了痛,趙川竟然找不出一個適合的開場白。
他執起蘇暖的手,貼在他溫熱的唇邊,原本白皙的手,現在布滿針孔還有一片一片的青紫交疊。趙川的眼眶熱起來,顫抖著雙唇,隻能輕聲喚一聲:“暖暖……”
蘇暖的眼皮微微顫抖了幾下,最終還是又恢複一片死寂。
她的手心裏,依然還攥著趙川放在她手心中的那張結婚照片,照片中,兩個人的臉都已經布滿褶皺,那些褶皺像極了歲月在他們臉上留下的痕跡。
“暖暖,如果太痛,就放棄吧!這一次,無論你去了哪裏,我都會找到你的,我,不會再讓你孤孤單單的一個人。不會再讓你承受想念的痛苦。我們分開了五年,思念了五年,真的夠了,從今以後的每一天,我都會在你身邊……”
那張平靜消瘦的臉在趙川漆黑的眸子中漸漸變得模糊,淚將他的眸衝刷的更加清澈透亮,那裏麵隻剩下了對蘇暖滿滿的愛。
“暖暖,我愛你! 我……愛……你!”溫熱的淚滴落在那消瘦的手背上,晶瑩剔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