練習生之旅
時舟腦袋震得發麻,耳朵裏嗡嗡作響,他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衣領又被攥住,而後整個上半身幾乎離開床麵。
晏回將他壓製在身下,又攥著他衣領將他上半身提起來,因此兩人的距離非常的近。
房間光線有些暗,時舟又被摔了一通眼睛還有些花,隻是在極近的距離裏,他看到晏回那雙漆黑的眼睛裏似乎多了紅血絲。
現在那雙布滿紅血絲的眼睛正狠狠盯著他:“我警告你……”
“別模仿他。”
晏回眼底發紅,像是一隻被激怒的獸,但是時舟完全不知道自己哪裏惹怒了他?
他隻是找來半袋薄荷糖想要跟晏回握手言和,他也是之前見過晏回身上帶著薄荷糖,猜想晏回應該喜歡吃,才找來給他。
他完全不知道晏回為什麽會這麽生氣?
時舟在去H國培訓以前,在一個很糊的少兒綜藝《快樂小朋友》裏當過一陣子實習主持人,節目每周錄製一期,他每次上節目的時候都會裝上一衣兜的糖,各種口味的都有。
小孩子喜歡吃糖,用糖哄小朋友,一哄一個準。
尤其是一些家裏管得比較嚴不讓吃糖的小朋友,一捧糖放在那裏就是一座發著光的寶藏。
這點小團子就是個典型,本來聳拉著腦袋一臉不開心,給他一捧薄荷糖眼睛都亮了起來。不過小團子也聽話,讓他一天隻準吃一顆,他就真的隻吃一顆,多一顆都不碰。
想到這裏,其實時舟有些想念那個跟麵前的這個晏回同名同姓愛粘他的小團子。
他死的那一年,小團子好像才15歲不到?
不知道他死了以後,有沒有別人給小團子買薄荷糖……
那一瞬間時舟腦子裏想了很多東西。
有上一世關於小團子的,有這一世關於麵前這個跟小團子同名同姓卻好像生來就是為克他而存在的晏回的。
他在想是不是他剛剛的哪句話?或者哪個行為又得罪了晏回?他甚至在想是不是晏回覺得糖這種東西是哄小朋友的,自己被當成小朋友哄,所以不開心?
可是,如果是這樣那直接說就好,犯得著生這麽大氣?
直到聽到晏回的這句話,時舟徹底愣住。
別模仿他?
“他”,是誰?
時舟眉頭逐漸蹙了起來,他越過眼前攥著自己衣領因太過用力而青筋凸出的手臂,看向晏回的眼睛,他平靜的問:“你也是July男團隊長的粉絲?”
晏回薄唇抿成一條直線,沒有回答他。
時舟盯著晏回看了一會兒,又問:“你認識July男團的隊長?”
晏回依然沒有回答,隻是盯著他。
從他第一次係絲帶即興表演開始,晏回的行為就有些奇怪,後麵又跟他說“模仿別人沒意思”,直到今天,battle結束後晏回一整天都沒理他。
晏回雖然話少,但訓練營裏大家對他的統一評價都是:教養好,素質高,從不說髒話。
今天卻對他說了“滾”字。
時舟原本以為,晏回今天不理他是因為他最後用小伎倆贏得了《枯蝶》,現在看來卻好像並不是那麽回事。
理清楚事情來龍去脈,時舟又想不明白了,為什麽晏回會因為他模仿死去的他自己這個行為就生這麽大的氣?模仿他的人多了去了,沒有一百也有五十,每個都生一遍氣,生得過來麽?
況且,晏回看起來也不像那種極端狂熱偏激的粉絲啊?
所以,時舟隻能想到,晏回是不是認識死前的自己?
但是在時舟的記憶裏,他並不認識這麽一個性格冷得像冰,情緒完全不外露,拒人於千裏之外,卻又教養良好的人。
姓晏名回的人他也隻認識一個,就是小團子。
小團子性格可好了,愛粘人,會撒嬌,偶爾會耍個小脾氣,但是非常好哄,一顆薄荷糖就哄好了,要還不行,那就加個親手做的棉花糖。
小孩子都喜歡的抱抱舉高高,小團子不喜歡,卻非常喜歡抱他腰,明明一雙蓮藕手臂短短的,卻還要從側麵用力的把他腰全部圈住,走路的時候要牽著,但是不喜歡牽衣袖,一定要牽手,不隔著布料的那種牽……
而麵前這個人,跟小團子天差地別。
雖然長得帥的人,眉眼輪廓多多少少都會有些相似,但時舟實在無法將晏回往小團子身上聯想。
不過晏回也不會是小團子。
小團子是一個從小在富貴人家經受良好熏陶長大的孩子,身上自帶貴氣,像一塊上好的羊脂玉,純粹得沒有一絲雜質。
小團子是不會進娛樂圈的。
這種浮華的名利場隻會把他汙染。
*
門外,幾個學員急得團團轉:
“撞門吧!他們倆上次就差點打起來。”
“撞!你上!”
“我……我不敢,你來?”
“我也不敢,誰特麽敢啊……”
“要不,我們去找1號宿舍喊人過來?”
“行,我這就去……”
門在這個時候打開了。
時舟從裏麵走出來,棕色微長的頭發有些淩亂,襯衫皺巴巴的,靠近脖子的紐扣還掉了兩顆。
但這些都還好,讓人禁不住皺眉的是,他襯衣領子下方,從脖頸一直延伸到鎖骨的那片肌膚全部紅了……
襯衫是雪白的,因此愈發襯得那片肌膚像是被淩/虐過一般。
如果不是知道時舟皮膚敏感容易發紅,大家大概要重新看待晏回這個人了。
時舟臉色不太好,勉強跟他們打了個招呼就走了。
當然大家也能理解,換誰被揪著衣領攥進房間一通,臉色也不會好。
晏回在房間裏沒有出來,大家悄悄進去,確認他們隊長隻是坐在床邊發呆沒有事,又默默折了出來,關上了門。
門一關,房間再次暗了下來。
晏回坐在床沿,看著夕陽從窗簾縫隙投到地板上的那一小塊光斑發呆。
他是在看到那個人脖頸紅了一大片的時候冷靜下來的。
冷靜之後他才發現,他失控了。
上一次失控,是在得知時舟哥哥死訊的時候。
而七年後的今天,他再一次失控,卻是因為一個仿冒品。
他自嘲的想:“晏回,你越活越回去了,什麽時候,一個仿冒品都能牽動你的情緒?”
實際上他心裏很清楚,真正牽動他情緒的根本不是什麽仿冒品,而是那種相似的感覺。
是那個人舉手投足間流露出來的熟悉感,是那個人身上若有似無的咖啡香味,以及……薄荷糖。
薄荷糖……
晏回的思緒被拉得很遠很遠。
那是很多年前的幸福廣場,五歲的他坐在路邊長椅上,看著前方不遠處的一個賣棉花糖的攤子,紅的,黃的,粉的,白的……一團團的像天上的雲朵,太好看了。他看著別的小朋友吃棉花糖吃得滿嘴糖絲,他舔了舔嘴唇,他也想吃。
但是他看了一眼站旁邊跟熟人打招呼的母親,又打消了這個念頭。
別說路邊不幹淨的棉花糖,就是國外進口有食品安全保證的糖果,媽媽也不會允許他吃。
他垂著腦袋玩手指,一下子就不開心了。
“小朋友,想吃棉花糖?”
一個很好聽的聲音在他耳畔響起。
他抬起頭,麵前是一個穿著亮橙色毛衣長得很漂亮的小哥哥,比他見過的所有漂亮姐姐還漂亮。
他看了一眼棉花糖攤子,咽了咽口水,開口的時候一股小奶音:“可是媽媽不給我吃。”
大概是媽媽就在一旁他不害怕,也大概是眼前這個小哥哥太好看了,他沒法往壞人身上聯想,他說了實話,還多說了幾句話:“媽媽不讓我吃任何糖,我長這麽大,還沒有吃過糖……”
漂亮小哥哥在他麵前半蹲下來,從兜裏拿出一捧淡青色糖紙包裝的糖果,說著:“這個是薄荷糖,棉花糖太大了,哥哥買給你的話會被媽媽發現,發現你就又不能吃了,而這個你藏好了,媽媽就不會發現。”
“但是呢,你現在還小,吃多了糖會長蛀牙,所以你得答應哥哥,一天最多吃一顆,能做到哥哥就給你。”漂亮小哥哥朝他眨了眨眼睛,問他,“能不能做到?”
他快速看了一眼旁邊,棉花糖攤子前圍著一群小朋友,更遠處是《快樂小朋友》的臨時錄製場地。
而媽媽跟那個人聊得很投入,並沒有注意這邊。
他回過頭看著漂亮小哥哥的眼睛,重重點頭,用清脆的小奶音保證:“嗯,我一天就隻吃一顆!”
然後他得到了滿滿一捧的薄荷糖,那是他人生中第一座小寶藏。
晏回從小家教極嚴,那是他童年時代第一次做壞事。
時舟正是帶壞他的人。
而這個帶壞他的人,後麵成了他人生中對他影響最大的人。
過了好幾年他才知道,薄荷糖純粹是時舟用來哄小孩子的,而那天在幸福廣場時舟給他的那捧薄荷糖,實際上是時舟錄完節目後其他小朋友挑剩了不要的。
他為此賭了一段時間的氣,連續一周都沒理時舟,後麵時舟帶著一個親手做的薄荷味的棉花糖來才把他哄好。
那個棉花糖形狀太醜了,既不像圓形,也不像橢圓,還甜得發膩,但是他還是把棉花糖全部吃完了。
後麵時舟又用糖果哄過別的小朋友,節目裏,節目外,很多很多次,他每一次都會故意賭氣。
最嚴重的一次,他要時舟承諾說,以後除了他,不許再用糖哄其他小朋友。
至少……不要用薄荷糖。
他當時並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賭氣?為什麽非要逼對方做出承諾?
後來才知道。
那叫占有欲。
雖然那個沒心沒肺的人對誰都這麽好,對哪個小朋友都這麽哄,可是在他心裏,薄荷糖就是特殊的,薄荷糖就是隻屬於他一個人的。
那是他心中的聖地,他不能容忍任何人去汙染。
那個仿冒品問他是不是時舟哥哥的粉絲?
不,他不是粉絲。
時舟哥哥帶他出去玩兒的時候總是對外說他是他弟弟,但是他也不要做他的弟弟。
他要的是什麽呢?
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裏,他並不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直到那一年蘋果台的跨年晚會,時舟哥哥給了他一張前排的票。
那天的舞台背景顏色是深藍,燈光幻化成萬千星光。
舞台如同星空。
舞台中央的人像是一隻輕盈美麗的蝴蝶。
他在星空下翩躚起舞。
而星空隻是他的陪襯。
晏回對顏色從來沒有特別的喜惡,但從那天開始,他喜歡上了夜空的深藍。
那一天的場下萬人歡呼,橙色燈牌浩瀚如海。
那個舞台直接火到了國外。
那段時間,幾乎所有藝人都在模仿時舟在手腕間纏絲帶跳舞,但沒有一個人能舞出他的那種感覺。
他為時舟哥哥感到驕傲的同時,看著網上粉絲喊的一聲聲“老公”,他心裏又酸酸的。
關於那個問題的答案,也在他心裏呼之欲出……
他想放這隻蝴蝶去遠方,綻放更美的光彩,又想築一個金籠子把他關起來,從此他的光彩隻能為他一個人而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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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晏,你這想法很危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