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賭畫
七青一覺睡的月上柳梢頭,直到店家送飯菜茶點才醒。
楚南許寧見七青胃口極好,不由放下心,也不客氣的大快朵頤。
許寧不停問七青水匪之事,省去苕溪村不說,其餘七青一一道來,許寧不平,「好個禿驢,莫讓他碰上我。」
「明擺著欺負你,為何還應!」楚南不悅道。
「應不應,由不得我,總不好叫人真剁我手吧!」七青吃的含糊。
楚南冷笑,「之前同我比試的自信哪去了,輸的這麼理所當然。」
七青嘿嘿笑著:「君子當退則退,不必逞強,又不丟人。」
楚南冷哼,「丟清平畫院的人。」
「姓楚的!」許寧拍案,食水跳躍,露出齊刀白牙,「什麼味這麼臭。」
七青揉著額頭,眼見二人即將吵起,咬牙切齒,「門在那,是要我送你們出去,還是自己走。」
兩人悻悻出去,許寧亦不忘回神掰個肥雞腿,。
方出門,便見樓道之中吵吵嚷嚷,眾多考生烏泱泱湧向天字一號房,拉一考生問,畫生答曰:梁小公子拿出李成《寒林平遠圖》,正在賭呢,誰能贏他,得。
楚南渾身僵住,許寧早已喜悅進房拽出正在吃著芙蓉糕的七青,告知,三人隨眾人進天子一號房。
人多,見不著,楚南七青不懂,許寧走南闖北慣了,滿臉艷羨,解釋道:「梁江乃姑蘇書畫大收藏家,其家珍名畫,數不勝數,就是官家見了也少不得垂涎三尺。什麼吳道玄,張萱,周昉,閻立本,閻立德,周文矩,顧閎中等等諸多唐,五代大家之作,應有盡有。若我此生能得上一幅,死也無憾了。」
復又憤憤不平:「梁江老爺有三子二女,二女遠嫁,大子早夭。二子聰慧,於鑒賞之事堪稱奇才,可惜多病,怕不久於世。后老來得子,生第三子,也就是這位梁小公子,梁安平,典型的敗家玩意兒,好色,好賭,仗著自己有點小本事,不知賭了多少寶貝。」
七青挑眉,「你賭過,還輸了?」
許寧山下巴咯咯作響,不平,「那是意外!正好那天我拉肚子,不小心……」
「還有誰迎戰!」一聲玩世不恭的聲音傳遍眾考生耳中。有貧寒子弟者,可囊中羞澀,無賭品。有躍躍欲試者,可惜技不如人。
「十賭九輸」這個詞說的就是梁安平,贏的是他,輸的是他們,此時他身旁已堆滿戰利品,端的意氣風發,高傲不羈。
七青瞅了瞅雙拳緊擰的楚南,嘴角高挑,這個傢伙,可是李丘營的鐵杆粉,可惜只見過他的《晴巒蕭寺圖》,《平遠寒林圖》是未見過。「李成之畫為北宋第一」,大宋人這樣說道,而寒林平遠乃他晚年傑作之一,誰人不想得?
七青至房中,從篋笥中摸出一個黑檀小盒,直奔天字一號房,面對狂傲不羈的梁安平,勾唇道:「五代,楊凝式,《神仙起居法》,賭不賭。」
眾考生嗤笑搖頭,又來了個不怕死的,許寧黑葡萄般眼珠瞪成驢眼,問楚南:「喂,獃子,七哥窮的響叮噹,哪弄來的寶貝。」
楚南額間青筋跳動,這個丑東西,壓制住怒火,道了句,「不知。」
說話間,梁安平已讓書童打開黑檀盒,親自檢查法貼真偽,鑒定完畢,乃楊凝式真跡無疑,不由心動,道:「好!」
「慢著。」七青笑道:「世人多仿李丘營畫,你這幅的真偽我還未辯。」
「笑話!」梁安平不屑,「何人不知我梁安平,我家的寶貝你幾輩子都得不到,還需作假?」
七青眼睛眯成一條縫,「真假,一辯便知。」
梁安平招呼書童小心展畫,七青仔細辨認,搖頭,說道,「我不賭你這副,要這幅。」
手指寒林平遠旁邊一個橫軸,上有一列娟秀小楷,「李成讀碑窠石圖。」
梁安平臉色大變,呵斥,「哪來的野小子。」
七青拾起神仙起居法,轉身便要走,笑道:「神品當以神品可比擬,不然,豈不褻瀆?可有規定比試者不可選擇戰利品?」
眾考生恍恍惚惚,不知七青言語何意,難道是看不上寒林平遠圖?亦是它是假的?不然怎會用褻瀆二字,一時間揣測紛紛。
梁安平陰鷙的看著七青的背影,說道:「好,讀碑窠石圖。」
七青回眸,其笑容光彩四射。
眾人屏息,賭畫時間很短,一般只有一刻鐘,因此出現一種畫叫做快寫。大小為半尺斗方,及其考驗畫者的胸襟格局,筆墨技法,反映能力。
所畫內容抽籤決定,因此,若非全能者,若抽到自己不擅長之畫種,只能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而梁安平恰恰是人物,花鳥,山水皆通之人。
此次抽籤內容是寒山拾得。這二人行跡怪誕,常到各寺廟中罵罵咧咧,和尚們都說他瘋了,他便灑笑而去。是唐代佛教著名詩僧,一個討飯,一個吃飯,相傳是文殊菩薩與普賢菩薩化身,很有意思。
半刻鐘飛快,眾人只見二人毛筆均龍飛鳳舞,各不相讓。
畫成,二人滿頭大汗,眾人看去,不禁失色。其中有一考生嘆,猶如眾星望月,評道:「盡得吳道玄之真傳。」
此畫指的是七青之畫,為保險起見,七青並未走自己獨特風格,只規規矩矩用大宋主流之畫,延襲唐吳道玄之風。她知道,只有如此,她才能穩贏,切不可再輕敵,任性。
眾考生都是行內人,好壞一比便知。
他問她:「你叫什麼?」
七青笑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七青。」
他於是奉上《讀碑窠石圖》后便讓大家都散了,心中暗暗發誓,總有一日要讓她輸的血本無歸。
回房后,七青便隨手將畫丟與楚南,就要歇息,說道:「這破東西於我無用,送你了。」
許寧笑巴巴接近七青,就要捶背,七青一跳三丈遠,「幹什麼!」
許寧嘿嘿笑著:「七哥,那個……」
七青不解,許寧再解釋,「神仙。」
「原來是這個?」七青差些笑的肚子疼,丟給他,「假的。」
許寧呆若木雞,心道:這個傢伙竟然也是個黑心肝的。
許寧問:「那寒林平遠圖是假的?」
「嗯。」七青道:「仿的確實天意無縫,不過,想瞞過我的眼睛,水平不夠。」
許寧不滿,苦臉:「七哥,你還有甚本事,都說來,好叫我做好心理準備。我以為你就一張嘴會說,沒想到人物還畫的這般好……」
眼放光彩,拿筆墨紙硯,「七哥,我們現在就來比上一比,看誰厲害。」
七青打著哈欠,開窗望月,皎潔明亮,滿昏暗朱閣,她道:「人物畫,我不如你。」
許寧頓時跳跳嚷嚷:「怎麼,看不起我這個對手。」
七青笑道:「今日我是險勝,梁安平,不可小覷。」
「那個傢伙。」許寧咬牙切齒,「論人物畫,他就算畫十輩子也別想比過我,上次是因為我鬧肚子……」臉紅,窘迫。
許寧水平,七青見過,她這個人便是這般。就如楚南,水平不如她,她直說。許寧,她人物畫不如他,她也直說,從不遮掩作假。
今日比試,若是換作三日前的她,必輸無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