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萬道仙人鴻門宴
這萬道仙宴,是本朝靖皇獨創的巨型宴會,靖皇敬祀三清愛重道士,不但喜歡廣封道君還喜好宴飲玩樂,年輕時曾因皇子多夭折求助於神靈,後來一道士獻出“興國廣嗣之術”,這才使得皇嗣多出,靖皇也因此更加篤信道教,虔誠侍奉道君。
每隔十年,必然會舉辦一次萬道仙宴。
而且由於靖皇是興王府次子繼承大統,這也代表他的出身永遠遭受質疑,年輕時就曾經跟朝臣有過大禮儀之爭,他迫切想靠天人感應來證明他是天選之子,人間帝王非他不可,甚至於自封為靈霄上清統雷元陽妙一飛玄真君。
他啊,竭盡全力想證明他是個仙翁真人。
自打登基以來,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五十知天命,每十年都要舉行一次萬道仙宴,古人很難活過六十歲,短命天子更有不少,為了給自己臉上貼金,場麵自然無比隆重恢弘。
靖皇慶祝自己六十大壽的宴會,請的全是老道,而且又叫仙宴,自然要按照宴飲的最高規格來籌辦,現在是辦萬道仙宴,說不定以後就有萬神宴,反正他把胡善存給炒了家,國庫內帑肥了不少,怎麽說也得可著勁兒折騰。
但是,這萬道仙宴,找一萬個道士來給聖真人賀壽,聖真人的臉上是有光了,誰想過這一萬個老道士的處境?
老話說修道之人盛世閉山門,亂世靖天下,山野道觀崇尚無為修煉,道法自然,即便你皇帝老兒舉辦宴會,給他們瓊漿玉液珍饈佳肴,人家也根本就不稀罕,誌本不在此,強求也不會去。
這可不行!
前麵可說了,靖皇治下官員考任不以政績而是尊道心。
這道邀仙道入京的命令,從貼榜開始就被京畿,直隸,行省,州道等府衙層層攤牌給當地父母官。
縣太爺一開始還願意去山裏請真的老道,可人家老道隱居山林,就是為了餐果飲露潛心修行,你怎麽叫都不答應,有些縣官十天半個月還找不來一個老道。
要是不弄夠道士,靖皇怪罪下來,素紗帽不保。
古人慣於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反正皇權不下鄉,誰是道士你皇帝怎麽會知道,縣官腦門一拍,主意就來了,把縣裏須發皆白的老人給找來,縣太爺驚堂木一打,咳嗽一聲開始馴話。
今聖真人舉行萬道仙宴,我看你們年過六十身體還硬朗,怎麽說也得給聖人一個麵子,回家做一套道服,再找幾本三清典籍,湊合湊合上路吧。
你敢不從?哪個七老八十的不是兒孫滿堂,為了他們以後的前途,必須把這事兒給頂下來。
因此,雖說是萬道仙宴,可是真正的道士十中竟無其一,剩下的全都是七老八十歲的民間老翁,他們頭暈眼花,耳背佝僂,老胳膊老腿,踉踉蹌蹌趕過來,途中再磕著碰著那更倒黴,每次萬道仙宴以後,都得仙去一批假道士,看似風光,實則有苦不能說。
你敢說聖真人請你吃飯是苦,一頓廷杖板子可伺候著呢。
人家靖皇看見的可是一萬個老仙人從兩京一十三省趕來,為大端朝祈福,為皇室祈福,也給他靖皇長臉,最重要的是,讓他有種群仙環座,鴻鈞論道的榮耀感,看,我大端江山萬裏,盛世繁榮。
隻是,他不知道,他眼中的道士全是假的,這些人一聽說又要舉辦萬道仙宴了,氣得日夜睡不著,隻想罵娘。
隻言片語,歲月須臾。
數日匆匆渡過,萬道仙宴的日子居然也到了眼巴前兒,大端朝的老仙人們又要赴宴去了。
可是真就那麽不湊巧,春雷驚蟄後,融雪化作水,還沒等天氣溫暖幾日,又下起一場夾雪寒雨,地麵凍得滑溜溜的,又冷又潮。
這些年近花甲古稀的老頭子去赴宴,怎麽可能不出事兒,先別提馬車打滑下車摔倒,光是路上的顛簸,就顛散了兩三個老頭子,要是靖皇真體恤他們,早給一道詔令發出去了。
可是,這怎麽可能呢,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更何況他還是金口玉言的皇帝,更得說一不二。
怎麽著,也得給我過來吃席。
到了縣太爺嘴裏,就成了不去仙宴,就得全家殺頭。
家財豐厚的人家還能駕著馬車驢車進京,沒錢的老頭子那咋辦呢,為了聖真人撐體麵的勞什子仙宴,隻能用雙腳躺著寒雨冰雪前進。
這叫啥事呢?本來該高興去吃的宴會,愣是搞成了趕鴨子上架的鴻門宴。
……
時間往前追溯,來到還沒下寒雨雪前。
斂屍莊前支起擋風棚,小桌子上擺著小酒,張長生窩在躺椅上小憩,忽聽見兩人聲音緩緩而來。
“徐朗兄,我聽國子監裏的同僚說,西牌樓的香茶鋪又來了個賽潘安,上回我倆連人家茶西施的麵都沒見到,這次可得去看看,萬一讓那賽潘安截胡了可不成。”
“時番兄,難不成你還對茶西施念念不忘呢,你要明白近期咱們可是要幹大事,聖真人花甲聖壽快到了,萬道仙宴一開,國子監怎麽說也得講兩句,你和我可都是太學的扛把子,指定要在宴會上寫詩賦辭,你還是想想怎麽對付過去吧。”
“徐朗兄,以我的文才何須煩惱,我那《王八蛋賦》往禦前一展,就是太學諸子給聖上的最高壽禮,一定能博得真人盛讚。”
“時番兄,這……你當真如此。”
徐朗趕緊打消嚴時番的計劃,還博得真人盛讚,你那王八蛋賦一拿出來,聖真人估計還以為太學後繼無人呢,萬一聖真人一氣惱再把館授和執筆賜死,那才不妙。
“時番兄,你那《王八蛋賦》確是好賦,但是街坊市井人盡皆知,聖真人肯定聽過這驚世名賦,我們不能總拿這篇辭賦糊弄他老人家啊,我們得重新寫。”
徐朗變著花樣打消這大聰明的餿主意,他可不想成為大端朝文人界的笑柄。
“徐朗兄,要說也對,拿現成的東西獻給聖人,怎麽說也有點冒犯,現寫賦也行啊。”
“時番兄,最近難道又有高作?”
“那是自然,我可是孔聖轉世,隨口之言,七言成詩,反正總能寫出點東西。”
嚴時番這小傻子搖頭晃腦,從袖子裏拿出一張宣紙,徐朗接過宣紙打開,上麵果然歪七八九寫著一首“驚世名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