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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六章:審察(中)

  昏暗陰冷的牢房中,除了牆壁上掛著的幾盞微弱的燭火,便再無一絲光亮。


  便是燭火,也是弱不禁風恍如隨時可能熄滅一般。


  這是整個大明人人談之色變的地方:詔獄


  在這個地方,任何一處角落、牆麵都能看到已經幹涸的,髒濁的血跡,這些凝固的、風幹斑駁的紅褐色浸透在每一塊磚石之上,無時無刻不在散發著令人作嘔的血腥味。


  這還是馬大軍第一次見識到詔獄,他的心情格外的沉重,因為他是以一個罪犯的身份進入,坐在特製的囚凳上,手腕卡在鐐銬中,微微一動,便被無數駁雜不平整的鐵皮摩蹭的痛入心扉。


  隻不過,馬大軍還沒有徹底的絕望,甚至,他還有些感激朱允炆能給他這個待遇。


  下詔獄大審,說明在皇帝的心裏,並沒有把自己徹底打成死刑。


  事猶可為。


  耳畔,腳步聲響起,馬大軍抬起頭,借著暗淡的燭光,看到了幾個人影正在靠近。


  他看到了當先身材魁梧壯碩的朱棣,看到了一個麵白無須,俊秀的太監,那是皇帝身邊最當紅的近侍孫公公。


  而後,馬大軍也看到了三個穿紅絳紫,環佩珠玉的二品大員。


  都察院、大理寺、刑部尚書,三法司為了他馬大軍一人,到齊了。


  “把人先放開。”


  看到馬大軍一臉的憔悴,朱棣頓時皺起眉頭,不滿道。


  “人都從天竺不遠萬裏回來了,就沒打算逃,用的著上鐐銬帶刑枷嗎”


  詔獄內肅立的錦衣衛沒有動,他們的係統注定壓根不會買朱棣這個燕王的賬。


  “把人放開,換個舒適點的軟凳。”


  還是雙喜開了口,算是給了朱棣一個麵子。


  “燕王是主審官,這點旁枝細節,當然以燕王說的為算。”


  這話說的不軟不硬,算是給朱棣提了個醒。


  朱棣展顏一笑,也懶得跟雙喜嗆火,坐下後一伸手。


  “孫公公請。”


  五人落座,馬大軍總算是解開了困在身上兩三天的層層禁錮,得以舒展起自己的脖頸肩膀來。


  劈裏啪啦的一頓筋骨關節聲,讓馬大軍恢複了幾分往日的英姿神俊。


  “罪將馬大軍,謝過燕王殿下,謝過孫公公寬恩。”


  “行了,客套的話就別在這裏說了,挺煞風景的。”


  雙喜自顧自展開幾份宣旨,舔墨提筆。


  “你真正應該感謝的是皇爺,又給了你一次戴罪自陳的機會。


  定南侯,咱家希望你能夠如實的回答接下來的問題,是有罪還是無罪,不是咱家跟燕王說了算的。”


  朱棣側首瞥了一眼,便看到宣旨上密密麻麻寫了不少的字,都是一些錦衣衛收集的情報,心裏頓時一揪。


  “定南侯、雲南都指揮使、七國聯軍總指揮馬大軍,勳至二品上護軍、加授龍虎將軍銜。


  武官這個班列,在進一步就位極人臣,領柱國,特進大夫銜了。”


  嘖嘖讚歎了幾聲,雙喜的聲音陡然轉冷。


  “馬大軍,咱家這邊收集的情報,關於你的風劾可是不少。


  先問一下,你的俸銀是一年兩千兩,外加幾次立功的嘉賞,這幾年,也不過是幾萬兩的收入。


  可是你在雲南的侯府,占地巨大、內飾奢華,奇石林立、珍禽亦是不少。


  建文八年高堂拜壽,你更是從湖廣、四川多地請了戲班,流水席開了三天三夜。


  這個問題,你先交代一下吧。”


  朱棣的眉心陡然跳動起來。


  先前他還有所疑惑不解,搞不明白皇帝的動機,現在雙喜一開口,朱棣便全部明白。


  難怪皇帝要欽點三法司會審了

  馬大軍根本就不是隻因為區區一件獻毒的事被皇帝審察。


  無孔不入的錦衣衛,發現的問題不在少數,皇帝欽點三法司會審的目的,就是借馬大軍的事來敲打三法司的主官。


  這天底下的事,沒有皇帝不知道的。


  你們三法司在全國的署事衙門、科道言官、外駐地方的胥吏查不出來的事,大內知道的一清二楚。


  那麽,這算不算也是在警示自己呢

  朱棣麵容古井無波,但內心已是一片漣漪。


  現在的他隻覺得朱允炆這個大侄子越來越陌生了。


  “雲南都指揮使司成立之後的擴軍補充,滿員定額是十萬人,但這兩年兵部清點一直沒有滿員過,馬大軍,你是不是吃空餉了”


  這個問題一拋出來,朱棣便勃然色變。


  空餉,那是妥妥殺頭的罪過。


  雙目幾欲噴火,朱棣惡狠狠的盯住馬大軍,猛然一拍桌麵:“說話”


  “沒有的事。”


  這個問題,馬大軍很是鎮定,並沒有驚慌失措。


  “雲南都司的兵員補充一直沒能滿額,原因便是因為擇優不易,末將一直恪守招錄的章程。


  對於身薄體弱、超齡的一律不予招錄,加上這幾年一直在打仗,死一批、補充一批,人數浮動不定,所以才會出現這種情況。


  但是空餉的事,末將是從未行過,每一年沒有用完的銀錢,都被封存在昆明的府庫內,這一點,雲南布政使司可以作證。


  因為考慮到地理的原因輸送困難,多出來的銀子並沒有原路輸送回南京。”


  這個解釋朱棣是無法接受的。


  “那為什麽每年後勤部都沒有收到這筆餉銀使用的相關奏本。”


  “末將不識字,而且末將覺得,一年空下來的左右不過幾萬兩,沒必要大動幹戈再讓後勤部派專員來清點。”


  馬大軍悶聲道:“聯軍攻克章普爾的時候,僅掠奪王宮,就得金銀數百萬計,大軍每一次用兵,都所獲頗豐,發到士卒兒郎手裏的嘉賞銀,沒有八十,也有五十兩。


  末將自己就是起於行伍,深知一名卒武兒郎流血賣命,一年的餉銀不過二十兩,所以每次嘉賞發放的時候,都是親臨監管。


  這一點,三軍上下都可為末將澄清。


  大把大把的嘉賞銀都一兩不差,末將何以貪墨空餉,這筆銀子,至今絕對還在雲南府庫,一兩不短”


  “那還真是奇了怪。”


  雙喜笑了起來:“既然定南侯不貪不墨,這侯府是怎麽蓋起來的”


  大明律沒有財產來曆不明罪,但解釋不清楚的,皆視為貪墨

  而對於貪墨,大明律記的很明白:


  剝皮實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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