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瑕疵
第二天我收到搜捕報告時,聽見小提琴獨奏的《致愛麗絲》從警局傳來,悠揚動聽的曲調低沉而憂傷,回蕩在警局讓進出的人都駐步聆聽。
我追隨琴聲來到辦公室,看見站在窗邊拉奏的景承,沒有了我熟悉的不羈和高傲的自負,他像一名落寞的藝術家演奏著自己的心聲,我聽的入迷沒有去打擾他,甚至都沒發現陸雨晴什麽時候站在我身後,她眼裏充滿了崇拜和毫不掩飾的愛戀。
可那不是我熟知的景承,他的憂鬱一直都被掩飾的很好,上一次我看見他這樣還是四年前,他站在航站樓凝望顧宛如遠去的航班。
曲終景承還是矗立不動,直到陸雨晴的鼓掌讓他回過神。
我最終還是沒有問出口,把報告遞給他:“抓捕任務失敗,疑犯血跡在第二個街口消失,附近剛好是監控盲區,暫時還不清楚疑犯逃跑的方法。”
景承都沒有看報告,好像他早就猜到結果:“狙擊手在執行任務時為了應付突發情況,會提前準備多套撤離方案和路線,向昔拉這樣頂級的狙擊手一定會考慮到任何細節。”
“從現場提取的血液正在做DNA檢測,希望能在DNA庫中找到匹配的人。”陸雨晴表情要輕鬆些。“你們也不用太過擔心,我從鑒證科那邊了解到,現場沒發現彈頭遺留血跡中有腿部肌肉軟組織,因此確定蘇錦擊中昔拉的腿部,短時間內他無法再作案。”
“不能讓這個怪物舔舐好傷口。”景承收起小提琴神情嚴峻。
“先不和你們說了,今天我事情太多。”陸雨晴把報告交給我們後就急匆匆要離開。
我問:“這幾起凶案又不需要你屍檢,忙什麽?”
“我自己的私事,算了,你們這裏已經夠心煩了,我還是自己解決吧。”
陸雨晴走了之後我看景承還是沉默不語:“凡是不要太悲觀,倒計時器顯示還剩下20天,昔拉身受重傷一時半會估計動都動不了,至少在倒計時結束前他不能興風作浪。”
景承搓揉指頭疑惑不解說:“這次狙擊昔拉的事後我發現有些地方不對勁。”
“你發現什麽?”
“蘇錦在新聞發布會上公布警方介入對《理想國》的調查,這本書對昔拉如此重要,他為什麽沒有在第一時間行動呢?”
“你對他的心理側寫顯示昔拉是極其謹慎的怪物,沒有完全的把握會不出擊,他需要時間來計劃。”
“既然需要時間,為什麽要去廠房殺人?”
“警告……”景承這麽一說我也意識到不合理。“對啊,他沒有必要多此一舉,唯一的解釋就是,他通過留下的殺人視頻讓我們知道不按照他要求做的後果。”
“傳遞殺人的視頻可看成昔拉在向我們展示他的力量,但這和他的心理特質完全不吻合,他應該是隱忍、冷靜並且沉寂。”景承摸摸下巴若有所思說。“作為狙擊手他不應該展現出高調的張狂。”
“廠房凶案那天是下雪的,昔拉有明顯的心理創傷,可能是特殊的環境刺激了他。”
“廠房凶案中有三名死者,按照時間順序第一名死者郭城是被槍殺,昔拉用了他最為熟悉和擅長的方式殺掉他,但在對胡陽初和吳雲珠的時候他選擇的凶器是刀。”景承深思熟慮說。“用槍符合昔拉麻木冷血的心理特征,快速直接的致命殺戮,用刀卻是另一種心理,他接觸到受害者的身體,感受匕首進入死者身體的過程。”
“他在享受剝奪生命的樂趣。”
“不,剛好相反,這是一種厭惡的情緒,他在釋放自己的無法宣泄的厭惡,這個過程其實是痛苦的,昔拉的匕首是刺入死者的心髒,他在傳遞自己承受的痛苦。”景承慢慢放下手平靜說。“心痛的感覺是難以描述的,他體會過心碎的悲痛,他無法平息這種痛苦因此才會轉移到死者的身上,一起凶案中出現兩種截然不同的行凶心理,我還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情況,說真的,我有些看不懂這個昔拉。”
“我在空中餐廳時和昔拉有直接對話,我也感覺他很老成,不像是容易犯錯的人。”
“說到空中餐廳,還有一件奇怪的事。”
“什麽事?”
“如果說昔拉在新聞發布會後遲遲沒動手是因為他在部署計劃,那麽在他的計劃中每一環都應該是無懈可擊的,這一點從昔拉即便身受重傷也能逃脫就能看出來,但在他的計劃裏卻有一處瑕疵。”
“瑕疵?”
“中海大廈對麵一共有五棟大樓,當時的時間是下午4點,而中海大廈麵西,外牆采用反光玻璃外掛,下午4點的陽光剛好照射在反光玻璃上。”景承點點頭說。
我立刻明白過來:“昔拉選擇的狙擊位會受到反射陽光的幹擾。”
“昔拉作為一名經驗豐富的狙擊手絕對不會把狙擊位選在如此不利的地方。”景承再一次點頭。“正是因為玻璃的反光掩護了蘇錦,否則以昔拉的經驗他會發現蘇錦瞄準鏡鏡麵的折射光,如果這是在戰場他這個失誤足以讓他送命。”
“你是想說昔拉把狙擊位選在對麵大樓並不是失誤?”我聽出景承弦外之音。
“我不相信一名身經百戰的殺人狂會犯如此低級的錯誤。”景承指頭敲擊桌麵目光深沉。“除非他選擇的狙擊位有其他重要的原因,以至於能讓他忽略不利因素。”
我越想心裏越不踏實,剛好蘇錦走進來,一整天都沒看見她:“我們再去一趟空中餐廳,我想重新勘察現場。”
“今天不行,事情太多快把我忙壞了。”蘇錦一副精疲力竭的樣子。“讓景承和你去啊。”
“我今天有些累,想早點回去。”景承心不在焉說。
“今天是怎麽了全都這麽忙,剛才陸雨晴忙的連說話的功夫都沒有。”我苦笑一聲問蘇錦。“你忙什麽呢?”
“宮文心的事。”
“宮文心?”
“她是我移交到監室的,現在司法流程走完要對她提起訴訟,她今天要轉押到看守所,我是經辦人好多手續需要我簽字。”
我一愣下意識看向景承,顯然他已經知道這個消息,難怪剛才他會拉奏那首《致愛麗絲》,他是用這首曲子在送別她。
“什麽時候轉押?”我問。
“下午4點。”蘇錦回答。
我看看手表還有一個小時,我下達的命令不允許景承再單獨見宮文心,現在看見他如此落寞的樣子於心不忍:“你可以去看看她。”
“不用了。”景承搖頭淺笑。“我先回去。”
我叫住走到門口的景承:“反正今天也沒什麽事,我跟你一起吧。”
景承轉頭和我對視,然後看看蘇錦:“要不今天大家聚聚,我好久沒做菜了。”
“可是……”
“別可是了,就這麽定了,一直忙案子的事好久沒聚了,今天天大的事都不管。”我連忙打斷蘇錦不住點頭。“你去把陸雨晴叫上。”
蘇錦想想高興的點頭,她因為昔拉的事這段時間一直住我那兒,好久沒回家因此蘇錦把聚會地點安排在她家。
聚完一直持續到晚上10點,離開蘇錦家送走陸雨晴後,景承心情似乎很好,他開車在回去的路上突然說:“很漫長的一天。”
“有嗎?”
“要寸步不離跟著我,又不能讓我看出來,真是難為你了。”景承淡淡一笑。
我笑的有些尷尬:“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宮文心下午4點轉押看守所,你估計從知道這個消息後就如坐針氈吧,寧可放下工作還拖上蘇錦和陸雨晴也要留住我。”景承偏頭瞟我一眼,嘴角是意味深長的微笑。“晚上10點你才敢放我出來,你就那麽怕我會去把宮文心救出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