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7 章 萬人嫌師弟人設崩了
程沐筠本以為,自己會睡不著。
畢竟,鬼並不需要睡眠,除非是他有意讓自己睡著。
今夜才得知了唐希有妖族血統這個驚天秘密,怎麼想,也會心緒難平,睡不著。
只是,聽著身旁寂明均勻的呼吸聲,睡意如海浪般襲來。
程沐筠做夢了,鬼沒有回憶,是不應當做夢的。
準確來說,是一段回憶。
夢很長,從他在那個山村第一次見到紀長淮開始,再到他被帶上閭山派。
程沐筠曾經在紀長淮的房間住過很長一段時間,那幾年,他頻頻做噩夢。不管那時的程沐筠表現得如何堅強,畢竟是一個不過四五歲的幼童。
狼妖每次吞噬村中人的時候,就直接在村中空地,當著所有倖存者的面開始進食。狼妖喜歡村民恐懼到瑟瑟發抖的樣子,那對於他來講似乎是絕佳的佐餐調料。
他會遵循野狼的習慣,從撕開肚子開始,吃掉最鮮嫩的內臟部分。那時,生命力頑強的人或許還沒有死,會翻滾著掙扎。
而被迫圍在旁邊的人,則是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親人好友被撕碎,咀嚼,慢慢地只留下帶著些殘餘血肉的骨頭。
狼妖吃完之後,會強迫村民把骨頭收斂,壘起來,堆成一座座人骨塔,作為自己的戰利品。
年幼的程沐筠,也無法避免,甚至親手收斂過這個世界的親人。在最初的幾年,他夜夜被夢魘所纏繞,無法好好睡上一覺。
紀長淮發現后,便把驚慌失措的程沐筠抱到了自己房中,哄著他睡覺。就這樣,兩人在一起睡了好些年,直到程沐筠十六歲那年第一次獨自下山歷練。
回到門派之後,紀長淮說他已經可獨當一面,不適合再同居一室,程沐筠這才回到自己多年未踏足的屋舍。
那時程沐筠並未多想什麼,雖然有些不舍,卻也是乖乖聽話,直到紀長淮帶回了唐希。
唐希上山之時,約莫七八歲,似乎也是被妖屠了全家,他也是夜夜陷入夢靨中無法入睡,並且極其依賴紀長淮。
於是,某天晚上,程沐筠看著唐希抱著被子去敲紀長淮的門,哭著說自己睡不著。
紀長淮用多年前同樣的溫柔態度,接納了唐希。
當時的程沐筠氣瘋了,嫉妒如毒藥般侵蝕他的心靈,甚至生出要把大師兄關起來只看到自己這樣可怕的念頭來。
清醒過後,他驚慌失措,覺得嫉妒一個孩童的自己簡直是不可理喻,便留下一張紙條,獨自下山。
在外之時,他反覆說服自己,那是一個被妖族殺了全家的可憐孩童,和當年的自己一樣。
大師兄當初用萬般溫柔的態度牽著他走出夢靨,此時這樣對唐希也是應當的,甚至他程沐筠也該用同樣的態度對唐希。
想明白后,程沐筠回了閭山派,學著用師兄的態度去照顧唐希,想用自己曾經的經歷幫唐希走出夢靨。
其實,每一次的回憶,對於程沐筠來說,都是揭開傷疤的痛苦行為。只是他覺得,能幫唐希,即便痛一點也無所謂了。
萬萬沒有想到,這個世界的唐希竟然有妖族血統,妖族……
強烈的憤怒怨恨,席捲至程沐筠體內每一處,他甚至在想,明明閭山派的每一人,幾乎都是被妖物害了全家。
如果,他們知道唐希有妖族血統,會不會噁心於對唐希的寵愛。
或許不會,畢竟,唐希只要示弱,只要撒嬌,只要做些好吃的飯菜,就能獲得所有人的喜愛。
程沐筠不甘心,強烈的嫉妒,讓他不想見到唐希……
夢中的程沐筠,正用劍指著唐希。他看著唐希,看著那張一見就令人心生好感的臉,卻只覺得此人虛偽得令人作嘔。
唐希很善良,善良到不願意傷害任何生命,包括妖。正因為他這般愚蠢行徑,才導致了紀長淮的受傷。
愚蠢的善良,為何還會被閭山派的這些人喜愛,程沐筠心中的嫉妒,如墨汁般涌了出來。
是不是割破這張臉,捅穿這具柔弱的身體,就再不會……
就在此時,程沐筠覺得眼睛上有輕柔的觸感,熟悉又陌生。
一聲輕輕的嘆息響起,隨後又是那種他聽了就忍不住睡覺的聲音。
夢境漸漸遠去。
翌日。
程沐筠睜開眼睛,已是天光大亮。
他微微皺眉,意識有些遲緩地想起昨夜之事。對了,寂明!
程沐筠的打算,本是趁著寂明沒有醒過來時營造出一種兩人幹了點什麼的曖昧氛圍,沒想到夢到點過去的事情,居然讓他睡過頭了。
他一摸身側,果然已經沒人了。
人跑了。
程沐筠皺眉,翻身而起,撩開床幔下床,卻看見寂明正在坐在床前不遠的桌旁,閉目撥動佛珠輕聲念經。
程沐筠走過去,毫不客氣在寂明腿上坐下。寂明沒有任何反應,依舊繼續念經。
「大師,昨夜還纏著我不放,今日就這般冷淡?」
沒有回應。
程沐筠愈發不爽起來,昨夜的夢境讓他對這個世界有了更深的沉浸感。嫉妒,他無比嫉妒當初唐希,能讓紀長淮無條件的包容。
寂明不睜眼,彷彿沒有受到任何影響那般繼續念經。程沐筠就偏要他睜眼。
他動作愈發放肆起來,撥開僧衣,在昨夜留下的那道抓痕上,舔了一下。
念經的聲音,總算是停了片刻,就在程沐筠準備被推開的時候,卻聽到中斷的念經聲繼續下去。
此後,不管程沐筠如何騷擾,寂明都巋然不動。
直到最後一句經文念完,他才睜開眼睛,道:「程施主。」
程沐筠瞪著他,說道:「你知不知道昨夜發生了什麼?」
寂明:「貧僧當時失去意識,不知。」
「你睡了我。」程沐筠理直氣壯,歪曲事實,「你看,你肩上這痕迹就是證明,所以你要負責。」
他知道寂明不傻,肯定知道兩人並未發生什麼,只是借這事談點條件而已。
寂明看著他,目色沉靜,道:「好。」
簡簡單單的一個字,彷彿只是答應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
程沐筠更加不爽起來。這種態度,著實太讓他生氣,不免又想起夢境中,紀長淮對唐希的態度,永遠都是簡單一個「好」字。
而他要求某樣東西的時候,紀長淮永遠是溫和耐心的分析,為何不能要。
很煩。
他一擰眉,得寸進尺道:「既然要負責,你現在就去給我找十個八個青年男子助我修行。」
說到這裡,程沐筠自寂明腿上下來,後退一步,上下打量一下,挑眉笑道:「畢竟,我覺得昨晚的寂明大師不太行,沒有想象中的美味。」
寂明撥動一顆佛珠,道:「你不必用此法修鍊,即便不傷人命,終究也不是正道。」
程沐筠自然不會聽,笑了一下,「哦?那你是準備努力一把,以身渡我?」
「過來。」寂明將左掌的佛珠纏在手上,對程沐筠招了招手。
「不。」
「我有其他方法助你離開。」
程沐筠心中一動,不得不說,寂明的提議戳中了他此刻心底最迫切的需求。不離開此處,根本就別談什麼進度條修復。
為了修復進度條,其他什麼的倒是可以暫且放一放。
寂明見程沐筠有些掙扎,無奈起身,在距離他一步之遙的地方停了下來。
他問:「屋內可有利器?」
程沐筠看他片刻,隨後走到一旁,從柜子里翻出一柄短劍遞了過去,這還是那名叫許福的小道士遺留下來的。
「你要這個幹什麼,這玩意可以傷人,可傷不了鬼。」
「血契。」寂明道,「此後,你便可隨我一起離開。」
程沐筠微微一愣,這血契是閭山派的道法,大概類似於某些偏門的養鬼術。只是閭山派的血契是一種平等的契約,契約雙方可隨時解除。
寂明如今已經出家,卻似乎並不忌諱使用道家術法,倒是有點意思。
可惜,程沐筠如今還在裝失憶,不然倒是可以藉此事套出寂明出家的原因。
他只得裝作一臉懷疑的樣子,問道:「臭和尚,你是不是在坑我?想養鬼?」
寂明心平氣和道:「此術雙方乃是平等關係。」
他拿起短劍,送到程沐筠手中,又捏著劍柄劃破自己掌心,「術成需要一定時間,你發現不對可隨時捅穿我心口,自然會中止成契。」
說罷,他把劍尖對著胸口,鬆手,開始在程沐筠掌心繪製符文。
程沐筠左手持劍,穩穩抵著寂明胸口,低頭看向右手掌心符文。果然是閭山派的那個術法。
符成,血液變成金色,慢慢沒入程沐筠體內。
他未感受到任何束縛,相反的時,魂體有種輕鬆的感覺。此處宅子,不會再束縛著他,想去往何處都沒有問題。
唯一的問題就是,他和寂明之間的距離,不能離開太遠。一旦離開寂明太遠,程沐筠就會被送回這處宅子。
他微微皺眉,有些不滿,道:「被宅子束縛,和被你束縛,似乎沒有什麼不一樣。」
寂明放下手,隨意撕了衣角下來,纏住掌心傷口,道:「你想去何處?貧僧居無定所,並無目的地。」
「你是說,想去哪裡我說了算?」
寂明點頭。
「我要去閭山派。」程沐筠果斷說道。
「好。」寂明依舊是答了一個字,似乎沒有任何芥蒂。
程沐筠:「你為何不問我一隻鬼,為何要跑到閭山派這種道門去?更何況,我前段時間還抓了閭山派的掌門和首席弟子。」
寂明道:「你想去,那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