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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因愛生恨

  鄉野山道崎嶇不平,一輛馬車小心翼翼地行駛在林野之間,雪朦朧睜開眼睛,隻看到一群人好奇的眼神,“姑娘,你可算是醒了。”


  雪朦朧眨了眨眼睛,身體傳來火熱的灼熱感,她恍惚間想起被大火吞噬的自己,嗓子粗啞,“這是哪兒?”


  大嬸兒拍了拍她的肩膀,可憐道,“真是個可憐的孩子,你的臉得盡快去找個大夫瞧一瞧,否則怕是要……嗨,看我說這些幹什麽,你現在好好養著身子,我們撿到你的時候,你被丟到山裏頭,險些被野獸吃了啊。咱們都是從禹城往敕勒川塬行走的商隊,恰好路過山林,救了你。不過這商隊裏沒有大夫,姑娘你的傷,我們也無能為力。”


  雪朦朧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臉,一片凹凸不平,疼痛感侵略入骨,“嘶……我的臉,怎麽了?”


  “你可別亂動喲。”大嬸連忙拉下了她的手,“隻上了一下簡單的傷藥,傷口化膿了,你再動,到時候會更嚴重的。姑娘,你還年輕,可別因為這點兒小傷就想不開啊。”


  雪朦朧迫切得想要看一看自己的臉,可是聽到大嬸的話,再看眾人惋惜的眼神,她忽然就不敢看了。


  “謝謝。”她低垂著頭,似乎被抽離了魂魄,開始一句話也不說,車裏人下意識也停了說話的聲音,靜靜地看著外頭的風景。


  馬車中午再林業間休息,不遠處有一條河,因為雪朦朧身子受了傷,大嬸兒將幹糧給她送到馬車上,幾人在下頭有說有笑得,話裏頭都是敕勒川塬的美好風光。


  雪朦朧撐著身子下了馬車,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她尋著水流聲找到了不遠處的那條小溪,清澈可鑒的溪水裏倒印著一張堪稱恐怖的臉。


  醜陋不堪。


  雪朦朧隻看了一眼,眼淚就決了堤,心中恨意連綿不絕,此時她最恨的不是放火的凶手,不是害了她至此的罪魁禍首,也不是旁人,而是那個人在大火之中丟下她離開的男子。


  曾經心心念念得說喜歡她一人的男子。


  穆臻言。


  我落魄至此,可你風流美好依舊,我們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了,你丟棄了我,丟棄了一個醜陋不堪的我。


  若是清醒理智的雪朦朧斷然不會這麽想,可是現在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滿腦子都是穆臻言抱著龍飛月離開的畫麵,大火之中浸染了她前世的噩夢,將她重生前最濃鬱的怨恨都激發出來。


  這一次,她最恨的不是穆臻宇,卻是那個丟棄她的穆臻言。


  很久以後,雪朦朧清醒得不能再清醒,她再想起這時候來得莫名其妙的恨意,隻說了四個字‘感情用事’,因愛生恨,愛之深,責之切。


  她隻是不知不覺動了心,對穆臻言抱有了期待,所以當期待落空的時候,心裏就生了無端的怨恨,甚至比重生前的怨恨還要濃烈。畢竟,這是她正在經曆的人生,正在體驗的感情。


  他鄉不知處,雪朦朧獨自一人,身受重傷又遭遇毀容,好像上天將所有的不幸都降臨在了她身上。


  “啊……”雪朦朧蹲在小溪邊,忽然不受控製地大吼起來,臉色蒼白冷唳,眸中恨意無法掩飾地傾瀉而出,將隨後跟過來的幾個大嬸嚇了一跳。


  “姑娘,你可千萬別做傻事兒啊。”最先關心雪朦朧的那個大嬸連忙過來抱著她,憐惜不已,“女孩子家的臉是很重要,可你的身子更重要,你先養好傷,臉上的傷,咱們再慢慢想辦法。”


  “想辦法?還能有什麽辦法?我這一生,大概就要頂著這樣一張臉過活了。”雪朦朧忽然生出一抹絕望,不再管北地和朝廷恩怨,不再想前世今生,就這麽跟著車隊隨波逐流,直到她能接受現在殘破不堪的自己為止。

  這樣的絕望想法一閃而過,隨即被強烈湧上來的恨意再次狠狠壓下:不可能,她被害成這樣,怎麽可以善罷甘休?


  這些痛苦,都是穆府帶給她的,不管是誰,穆府的人都對她充滿對惡意,無時無刻不想要置她於死地。


  雪朦朧陷入了一個死局,怎麽走都走不出來,隻有怨恨可以支撐著她走下去。


  大嬸兒歎息一聲,忽然商隊的頭領,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大叔走了過來,似乎對她的遭遇頗為同情,“小姑娘,你也別灰心,咱們的商隊此去敕勒川塬,興許會給你帶來轉機也說不定。”


  眾人都看過來,唯有雪朦朧好像沒有聽到一樣,全部心思都沉寂在自己灰暗的世界裏。


  那大叔接著道,“傳說,敕勒川塬有一種純色格桑花,可以活死人,肉白骨,功效十分神奇,不過隻有敕勒川塬最英勇的勇士可以找得到純色格桑花,也隻有敕勒川塬最尊貴的人能讓純色格桑花發揮作用。雖然隻是些似有若無的傳說,不過大家都挺熱衷的。如果你有這種機緣,說不定能遇上,既然那花這麽神奇,想必治好你的臉,應該不是問題。”


  眾人竊竊私語,大嬸兒想要給雪朦朧一點兒信心,正要安慰她,卻見小姑娘顫顫巍巍地站起來,一言不發地上了馬車,靠在馬車上不說話。


  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她遮住了半邊被燒傷的臉孔,眼神空洞無神。


  “小姑娘,你別傷心,雖然是傳說,但隻要咱們去找找,說不定能遇上,總比沒有希望的好。”大嬸兒依舊熱心地勸說著她,可是雪朦朧眼睛眨也不眨,也不知道聽到了沒有。


  大嬸出去,幾人的說話聲若有似無,“真是個可憐的姑娘,身上傷痕累累的不說,那臉算是毀了。”


  “你看她紮著婦人的發髻,應該是成了親的,結果落魄成這樣,被人丟棄在山道上,也不見夫家來人找,肯定是被拋棄了。”


  “喲,那還真是可憐,看她穿著的料子還挺好看的,應該嫁的是大戶人家啊,大戶人家是非多,她原先長得應該挺漂亮的,怎麽還是落得這樣的下場?”


  “也是漂亮越是招人嫉恨啊,現在臉都毀了,就算是她回去夫家,也怕是被人嫌棄的下場。”


  “這麽好看的人兒,就這麽毀了,真是可惜極了。”


  “噓,都小聲點兒,別讓她聽見了。”那大嬸兒低聲道:“這姑娘現在心裏脆弱的恨,小心一刺激著,她再想不開了。”


  “要我說,咱們為何非得救她這麽個累贅,一點兒報酬也沒有,還得帶她去敕勒川塬,想想都不劃算。”


  “劃算什麽啊劃算?人家姑娘夠可憐的了,咱們常年在外漂泊走商,積點兒德總是沒錯的。”


  “哎,你說的也有點兒道理。咱們看著點兒,可別讓那姑娘尋死覓活的,耽誤了行程。”


  馬車裏,雪朦朧眨了一下眼睛,好像僵硬地隻剩下了這麽一個機械的動作,最後她連眨眼睛這樣簡單的動作都懶得再做,頹然地閉上眼睛,一動不動,臉色發白,漆黑的頭發垂落下來,乍一看,還以為是個死人。


  車隊很快繼續趕路,漸漸遠離禹城,接近敕勒川塬的地界,山道走向平原的地方尤其不好走,不遠處的草地上不時地散發出動物糞便的味道,混合著泥土青草的天然香味。


  馬車拐彎的時候,車身忽地劇烈顛簸起來,空氣中隻聽到車夫惶恐的驚呼聲,碰撞聲,夾雜著連綿的咒罵聲。


  忽地有人驚呼,“有人被甩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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